第21
附在纸人上的狗其实还算老实,没有被路上的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力,循着墨香一直奔至福骋大桥。
这桥么,邬引玉熟得很,她常常开车经过,白天从吕家离开时,恰好也经过了这条桥。
再一想,从萃珲八宝楼到这,不就是她回邬家老宅必经之路么。
邬引玉累得停步,心咚咚撞着胸口,但没有因为奔跑而发热,手臂和后背反倒浮起了寒意。
她在邬家见过那墨气,照这势头,那墨怕是得一路延伸到邬家。
墨气不伤她,又藏在邬家,事情其实不好解释,尤其邬家此前曾和其他四门有点龃龉,遭过许多非议。
曾有人说邬家压其他四门一头,就是想“吃独食”,后来邬挽迎做了家主,谣言才渐渐散去。
“走不动了?”鱼泽芝随之顿步。
邬引玉从锦囊里取出一枚铜板,很轻地转了转脚踝。她骨架偏小,但手脚关节明显,显得人格外清瘦,踝骨好似多转几下就会折。
“走不动了,召隻鬼来问问?”她脱了鞋,从袋子里取出一支香,往鱼泽芝面前递去。
鱼泽芝看那隻香在自己面前竖着,勉为其难地取出打火机。
“多谢鱼老板。”邬引玉先谢上了。
鱼泽芝隻好转了打火石,淡声说:“客气了。”
“该客气。”邬引玉笑盈盈的。
沙滩倒是很适合插香,跟个大鼎炉一样。
邬引玉把香往沙里一扎,扇动手令烟味散得更快些。
这回没有黄纸可用,她便坐在阶梯上,任由缎面旗袍沾灰,左臂一屈便支起下巴,右手往沙上刮着。
沙滩上没有路灯,数米外的人行道上倒是亮着灯,照得邬引玉半张脸好似阴恻恻的。
鱼泽芝召回了纸人,她人如其名,此时就像中通外直的莲茎那样,亭亭站立着,脚边一黄皮纸人又开始打着圈儿跑。
幸而纸人没长嘴,否则得叫到连鬼祟都觉得烦。
“你在做什么。”鱼泽芝低头问。
邬引玉已经用手挖出了一道浅浅的“壑”,此时还在不断拓宽着,说:“我挖口棺,把鬼引过来,光用香哪里够。”
“邬家似乎不走这路数。”鱼泽芝淡声。
“鱼老板懂的也不少,怎么会不明白。”邬引玉眼皮一掀,眸光盈盈秋水般睨了过去,嗓音还轻飘飘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天赋高于实学。”
作者有话说:
=3=
这么说不无道理,没点天分的,怕是连鬼在哪儿都不知道。
邬引玉用干净的手刨沙,不过多时半个手掌都沾了泥色,指甲缝里也全是沙子。她不以为意地继续刨挖,还真挖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坑。
空棺材会招来鬼祟,一些地方在老人走前会提前备好棺材,那样的棺材得常常搬出去晒太阳才成,否则必会沾上晦气。
这不,香一插,棺材一成,远处沙子咯吱作响,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邬引玉取了一枚铜钱放进坑里,填上一层薄薄的土将其覆盖,随后又取来两支香,一往左,一往右,将起先那根夹在其中。
这方方正正的坑也就两个巴掌那么长,香要是躺着放,还要比它长出来一截,这么看来,这口“棺”敷衍得怪好笑的。
邬引玉回头衝鱼泽芝笑,慢着调子说:“这路数邬家不用,其他几门指不定也不屑于使,鱼老板多半没见过吧,我让鱼老板长长见识。”
“我该说多谢?”鱼泽芝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偏的路子,似乎只有那些剑走偏锋的无门无派人士才会这么做。
如今流传下来的,大多是前人已验得可行的术法,余下那些没被传承下来的歪门邪道,自有被舍弃的道理。
“鱼老板客气了。”终于轮到邬引玉说这话。
鱼泽芝见状取出打火机,给邬引玉把另外两支香也点上了,问道:“既然不是邬家教的,是谁教你的?”
“鱼老板。”邬引玉扇动香上飘出的烟,出声打断:“过了。”
鱼泽芝不再提问,沉默了两秒,竟见坐在阶梯上的人忽然仰头看她。
邬引玉前俯后仰,笑得声音颤悠悠的,说:“我不让您问,您就不问了呀,鱼老板这么听话懂事的么。”
对一个同辈,既用敬称,又形容对方听话懂事,这怎么听怎么古怪。
鱼泽芝却只是轻轻一哂,淡声说:“既然你不乐意说,那你何时乐意了,何时再说。”
这么一瞬,邬引玉的心跳渐快了些许,逗弄这好像六根俱净的人,好像格外有意思。
“现在就挺乐意的。”她按平了“棺材”边上的沙子,又说:“鱼老板乐意听,我自然就乐意说。”
“那你说。”鱼泽芝不急不躁。
“我要是说,这是我自个儿悟出来的,您信么。”说完,邬引玉两掌蓦地一合,拍出了响亮的一声。
她合起的双掌没有马上分开,而像是祭奠般并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因为声音小,鱼泽芝听得不是那么清晰,干脆弯下腰,想凑近细听。
邬引玉每念一句便重新合一次掌,那拍手声似乎带着某种节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