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
邬引玉双臂撑在池边,垂着眼直勾勾盯着。
墨,怎么又是墨?
她突然明白,路上的墨气为什么会忽然消失,指不定是钻到下水道里了。底下气味又重又杂,所以附了狗的纸人也未能觉察。
她取来三枚铜钱,挨个丢进池里,还伸手搅了几下,在念了几句“百秽退散,诸鬼伏藏”后,水便变得清澈起来,随后,染黑的池壁也被衝得一干二净。
其实邬引玉不抱希望,偏偏墨色还真褪了。
她隻好捞出铜钱,慢腾腾洗了手,转而把旗袍侧边的拉链往下一扯。
正要走出洗手间时,她余光瞥见镜子里闪过一个人影。
说是人影其实也不恰当,毕竟它浓黑一团,乍一眼也看不出是什么。
邬引玉停下脚步,掂量起身侧锦囊,所幸这次出门用到的铜钱不多,还剩了好一些。她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枚铜钱,将其系在红线末端,转而拎起另一头在镜前摇晃。
铜钱幅度不大地摇摆着,如果镜里藏了鬼物,理应会被引出。
但邬引玉手都晃乏了,镜里仍是毫无动静。
不是鬼祟,那便是刚才的墨汁所化。那玩意来无影去无踪,寻常咒术还真拿它没办法。
邬引玉耐心全无地收了红线,仗着那墨气不伤她,心有不安地把侧边拉链彻底拉下。
她也不想让鱼泽芝等太久,出了盥洗室,便匆匆套了件睡袍。
阁楼里,鱼泽芝靠着沙发睡着了,就连睡着的坐姿也是不歪不扭的,好似是在闭目养神。
邬引玉往沙发上一坐,看鱼泽芝没睁眼,也不急着把对方叫醒,而是明目张胆地打量起来。
对方那双长而秀的瑞凤眼紧闭着,和清醒时的模样不同,此时隻让人觉得她冷淡自持。
世上竟会有如此奇怪的人,一面似乎随性淡然,一面又好像心怀戒律,多有克制。
邬引玉提着烟杆往对方肩上敲,探身把桌上的遥控拿了起来,看着投影布说:“劳烦鱼老板睁睁眼,我心里急,这会儿可太需要您替我掌掌眼了。”
鱼泽芝睁了眼,睡得大抵不算熟,嗓子有点哑地说:“放吧。”
邬引玉按了播放键,又跟着看了一遍监控。
她把视频调成二倍速,飞快略过了前边一长段,等播到后边,才把倍速调回去。
鱼泽芝看得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
邬引玉斜斜倚着,推开烟丝盒的盖子,问道:“我能抽一口么。”
“你如果想抽两口,那也行。”鱼泽芝说。
邬引玉捻了一团烟丝,余光睨着投影布,点燃了烟丝轻吸了一口,吐出气说:“那多加几口吧,等这团烟丝烧完。”
“暂停。”鱼泽芝忽地开口。
遥控器就在邬引玉腿边,她一伸手就按了暂停键。
画面停在吕一奇正下车的时候,他一条腿虽然迈出了车门,但另一条腿还在车里。
封庆双已站在车外,手里提着秤杆,此时身侧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沾上。
“行了,再开。”鱼泽芝又说,“速度再放慢些。”
邬引玉从善如流地调了速,重新按下播放键。
视频里,吕一奇往外拉扯了两下,才把腿从车里抽出来。
邬引玉一愣,此前她倒未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倒回去重看了一遍。
吕一奇的腿的确被卡住了,虽然也就卡了那么短短一秒。
抽出腿后,他转身从车里取出灯笼,神色自然地走到封庆双身边。
“看,他的腿上缠了东西,是从车里带出来的。”鱼泽芝说。
吕一奇那晚穿的是条黑色的长裤,在放慢了播放速度,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腿上后,邬引玉终于发现蹊跷。
如鱼泽芝所言,吕一奇的裤腿上的确缠了一缕浓黑的“烟”。
那团墨气不是凭空出现,它是吕一奇从车里带出来的。
它像发面馒头一样膨胀扩大,将两个大活人紧紧裹在里边,转瞬便让他们消失于世。
车上的墨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可能是在路上时暗暗潜入,也可能在车还没从吕家开出来时,便已经在里面了。
邬引玉含着烟嘴,一时间忘了吐气,被呛得一个扭身,伏在沙发扶手上咳个不停。
她后背被轻拍了两下,是鱼泽芝在为她顺气,她索性摆手说:“没事。”
鱼泽芝收回手,坐直身说:“就是它吧。”
“没错,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邬引玉咳得面色发白。
“不是鬼,不是灵,倒像是……”鱼泽芝拉长尾音,却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什么。”邬引玉忙问。
“墨。”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哧地一笑,刚才被呛着的那股劲还没缓过来,扭头又咳了两声,连话音都跟着发颤:“您这说的不是废话么。”
“我的意思是,它是死物,受人驱使,没有灵智。”鱼泽芝似乎分外笃定。
“如果是受人驱使,那理应会沾上那人的气息,就算不沾,也一定会有别的牵连。”邬引玉放下烟杆,“可它……什么也没有。”
“或许因为藏得太好了。”鱼泽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