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
“您是觉得难闻?”邬引玉扑哧地笑了,“说得这么正经,我要生气了。”
鱼泽芝嘴角微抬,“那要怎么安慰?”
邬引玉屏息靠了过去,残余的烟草味像钓鱼的饵。
鱼泽芝竟还亲自迎上,却在对方唇前蓦地顿住,闻了一下说:“不难闻。”
邬引玉一愣,转而笑着退开,“行,我不生气了。”
春夜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贴着衣裙直往人身上拱,叫人寒毛直立。
抽完最后一口,邬引玉收起烟杆,伸了根食指往鱼泽芝袖边一碰,说:“进去呗,鱼老板。”
吕家没开电灯,全点的蜡烛,照得院子里的人全都阴森森的,乍一看还怪瘆人。
仪式已准备妥当,只是这次来的五门人还不如上次多,邬吕封鱼四家都隻来了一人。
院子四方的那三十六盏灯没被撤走,原先灭了的那盏甚至还被重新点燃了。
不过神坛已经不在,被换成了偌大的黑圆桌,圆桌外边用一圈红棉线绕住,线上压了石头,省得移位。
桌上散着细沙,其上置有柳木做的乩笔。
细沙是红色的,因为是用鸡血染红,所以带了一股腥味。
邬引玉压着声说:“‘请神’时,被附身的人会挪动乩笔,乩笔就会在细沙上留下图案,或者文字。”
鱼泽芝颔首。
邬引玉有点懊悔,她是老毛病犯了,总想跟身侧的人解释两句,说完才觉得鱼泽芝应该是知道的。
火光中,吕冬青捧着一册厚厚的乩簿走来,那书册已经古旧到泛起棕褐色,页面好像一翻就会碎。
邬引玉认得,那是以前用来记录鬼神警示的册子,只是后来古法被弃用,连带着这乩簿也被锁了起来,许久没能见光。
“吕老。”邬引玉主动打起招呼。
吕冬青颔首,把乩簿放到桌上,转而拉起邬引玉的手,郑重道:“引玉,这次又要拜托你了。”
邬引玉勉强勾起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四舍五入的,吕一奇他们的失踪还与她有点瓜葛,这叫她如何自得。
她索性说:“哪需要拜托我,这请神不还得靠您,我不过是在边上帮看看。”
“多谢你来。”吕冬青叹息,抬掌拍了拍邬引玉手背,又说:“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到时候,三胜的魂能回来,吕一奇和封庆双啊,也都能回家了。”
邬引玉觉得,吕冬青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她的预感向来没有出过岔子,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先开始吧,吕老。”她说。
到点的那刻,院里黄纸飞扬。
在看见吕倍诚蒙着眼走来时,邬引玉才知道,原来“请神”的不是吕冬青。
也不知道,吕倍诚是怎么说服吕冬青的。
吕倍诚之所以蒙眼,并不是因为眼睛没好,而是因为仪式必须。
两位唱生在边上扶他,那俩都是吕家的人,神色看起来都很是不安。
在古籍里,五门的易命扶乩会召来鬼神,但从有记录的那天起,五门能“请”的除了鬼便是祟,可不曾有过什么神啊仙的,这也正是此法被弃用的原因。
有时候,邬引玉甚至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可如果是这样,似乎就解释不了她梦里的白玉京了。
吕倍诚被扶着跨过了红线,稳稳握住了搁在细红沙上的乩笔。
两位唱生放开了他,各自站到一侧。而那乩簿,则由吕冬青亲自翻开。
邬引玉现在还不用做些什么,只需要坐在吕倍诚的边上,看他挪笔行书,做好随时出手镇住鬼怪的准备。
吕倍诚嘴里念念有词,整座吕宅除他外无一人发声。
周围的蜡烛忽然闪烁不定,地上黄纸被风掀起。
见状,吕冬青赶忙烧去吕三胜的一件衣服,火光瞬间就把那衣服的边角舐尽了,就好像添了油,烧得飞快。
邬引玉一动不动地看着吕倍诚,察觉有一股阴邪之气正在逼近。
随之,吕倍诚胸膛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穿了进去。
来了。
吕倍诚像是癫痫发作,周身颤抖不已,握在手中的乩笔也随之一动,细红的沙子被刮出古怪的图案。
乩笔在沙池上绘出的所有图案俱有说法,都能在古籍上找到相应的解释。
担任唱生的人也不轻松,得熟知所有的注释,一人一句地吟唱出乩笔所示之意。
所以唱生隻用盯着沙池,不必多看吕倍诚一眼,可偏偏……吕倍诚手里的乩笔没有画出他们能唱出的图案。
沙上一笔一划甚是锐利,且还凌乱非常。
在吕倍诚挪动乩笔时,沙子还被甩到桌外。
不妙,大事不妙。
吕冬青不安地盯着,只见他二孙子的眼里又流出血,把蒙眼的白巾都染红了。
邬引玉还是没动,屏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觉,那附在吕倍诚身上的邪祟有点怪。
它好像只是一丝魂,一缕神识,单薄到连形都显不出来。所以在这东西上吕倍诚的身时,要不是有阴风挟来,吕倍诚还胸膛一震,她根本就看不出来。
终于,唱生开口了,念的竟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