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
邬引玉把鱼泽芝怀里的柳木人接了过去,摸起对方焦黑露骨的半张脸,看得竟是嘴角一勾,心跳快到前所未有。
她的动心,从来不单是皮囊。
只是,她很快就收了手,不多流连一秒。
她弯着眼好声好气地说:“鱼老板,您能把我和木人带回慧水赤山么,这木人一定很想去述明邬嫌的罪状。”
“我想,我自然想!”耳报神愤愤道:“必须将邬嫌严惩不贷!”
鱼泽芝将手中电光揉碎,垂下已无知觉的手臂,说:“你先闭眼。”
邬引玉从善如流地闭上双目,捏住对方衣角,不容身前人反悔般,还先提前谢上了一句:“多谢鱼老板。”
“客气了。”鱼泽芝淡淡哂着,说:“又想怎么谢,还是做牛马?”
作者有话说:
=3=
首卷完
☆ 诘我何罪 ☆
好似山崩地陷, 闭眼后邬引玉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雷霆轰鸣,还有大浪滔天。
转瞬,又好似到了百花斗艳之地, 曼妙清香扑鼻而来, 有鸟虫在耳边啾啾鸣啼。
随之是呼啸风吟, 寒意扑面,有沉闷脚步声缓缓靠近, 似是踩在厚雪里,显得格外吃力。
是了, 有枝桠被雪压折, 嘎吱一声断裂, 浓重阴气铺天盖地,让这大雪天愈发酷寒冻骨。
一切好像画卷, 徐徐展开, 图穷见匕。
“睁眼。”
邬引玉缓缓睁眼,见这满目雪白,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被灼瞎了。
阴气随处可见,在荒原肆虐着,这和她想象中的慧水赤山完全不同。
在梦里,她从未见过如此寒冷贫瘠之地,远远望见一些被雪遮去大半的屋舍,有些屋舍甚至隻余下个屋檐, 若非檐下有铃铎在晃,单凭顶上积得厚重的硬雪, 许还看不出那是个屋顶。
一股妖邪之气蹿了过去, 像玩闹般扑在一身披破旧大氅的路人身上, 那路人身一歪,慌忙四处张望,终是什么也没见着,大叫一身便跑开了。
就算是此前那叫小荒渚的小世界,也不曾有过如此浓郁的鬼气,这可是慧水赤山啊。
除开这些流民般的路人外,四处寻不见别的人影。
铃铎叮铃作响,差点被风饕淹没,那隻铃,远远望着倒是和白玉京里的有点像。
邬引玉跌跌撞撞走了过去,大概因为刚从此前的世界过来,脑子还钝得厉害,目光涣散着,一副任宰任割的样子。
雪积得厚,冻得好似平地,踩起来嘎吱作响,鞋履隻微微往下陷了些许。
哪需要什么梯子,她伸手就摘到了那隻宝铃,只见铃铛里侧有刻字,字体看着熟悉。
她明明认不得这字,可是光看一眼,就理解了大意。
涅槃。
这是小悟墟的字,译作“涅槃”。
邬引玉站在雪下,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些旧事。
养在莲池里的花终于开了,和池中其他佛莲相比,她出落得明艳端庄、神清骨秀,靠自己修出来的躯壳,终究是比画出来的要好。
引玉就伏在池边,衣带落入水里也不管不顾,目不转睛看着一道莲纹弧光出现,绽放着化作人形。
池中仙半个身掩在水里,拨开重重迭迭的莲叶蹚水而来,她身着红裳广袖,外笼的白纱衫浮在水面,神色冷淡肃穆,眉心却点着朱红莲花钿。
引玉支起下颌,饶有兴味地凝视池中莲花仙,说:“我名引玉,表字明珰,守你半年有余,终于等到你化形。”
池中仙鬓云如洒,那衣衫不整的模样好似不拘小节,随性而淡然,淡然是真的,但随性必是假的。
这小悟墟里的仙和佛陀,哪个不是守着连篇累册的清规戒律。随性随心?怕是只有自顾自把小悟墟当家的引玉才敢。
“那我是谁。”池中仙闻言问道。
远处有个小沙弥跑了过来,欣喜若狂地合起双掌,躬了一下身,衝引玉说:“上仙,灵命尊听闻莲仙修出人形,要召见她!”
“去吧。”引玉坐起身,把湿淋淋的衣带从水里拎出来,说:“你去见灵命,牠会告诉你,你是谁。”
大雪中,鱼泽芝淡声问:“睁眼了么。”
不,此时应该是莲升,那“鱼泽芝”,不过是她在小世界的一个“壳”。
引玉还握着那隻铃铎,堪堪回神,后知后觉手被冻麻木了,口舌发干地说:“睁了,这里好冷。”
她一扭头,便看见一穿着层层迭迭厚重长袍的女子朝她走近,是莲升。
莲升那身袍子看起来甚是宽大累赘,就和小悟墟里的烦文缛礼一样,倒是显得她格外从容稳重。
和梦里无差,这才是“鱼泽芝”原本的样子,她眉心是红色花钿,眼尾还用红线勾长了,却因神色冷淡而不显妖异,不怒而威。
引玉低头看了自己,才想起来,那隻木人还被她抱在怀里,但画卷已不知所踪。
“画卷呢?”她诧异道。
莲升走来,往她眉心一点,说:“或许到这里面去了。”
引玉眉心一凉,伸手握住莲升的手指,却丝毫觉察不到画卷所在。如若说画卷是她的本体,那本体归回,什么妙法神通都应该重新习得才是,偏偏她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