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
泽芝平静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我都算有所获。”
还是掀不动对方心底波澜,引玉轻轻一哼,无话可说。
没过多久,泽芝便搬到了五城之首,为其取名“小悟墟”。她自立规矩无数,使得小悟墟成了白玉京里最清净的地方。
而引玉还是放任其他城廓空着,根本没有定居的念头。她么,要么在白玉京上四处打盹,要么便到凡间歇脚,好像居无定所。
看似过的是湖海飘零的日子,却也合了她的脾性,她喜热闹,要是一改喜好安安稳稳留在一处,那才怪了。
小悟墟幽静,那时三千塔刹初成,其上禁製不稳,各座塔刹每日都会淌出一滴天净水。
三千塔刹,寻常人想座座逛遍,非得耗上半月不可,且不说还要站在塔刹边,等那小小一滴天净水滴落。
泽芝却好似不知疲乏,取来金钵一隻,日日都在收集塔上滴水。
初进小悟墟,引玉下意识便朝这地方为数不多的屋舍走去,于是找到了问心斋,到时不免一愣。
谁能想到,问心斋前竟挖了个干枯的大坑,坑里空无一物,与这修禅之地格格不入。
引玉推门不见泽芝,转身踏进塔刹林,走了许久才在塔刹间见到那朱红身影。
遍地菩提树苍翠,塔刹上又覆满碧绿青苔,使得泽芝的身影格外醒目。
泽芝正用金钵盛水,金钵也就比她的掌心大上些许,偏偏一座塔刹得过半刻才溢得出天净水一滴,想盛满这金钵,必将耗费心力无数。
引玉放轻步子,自以为藏得极好,不料还是被看穿。
泽芝一双眼紧盯塔刹,看似聚精会神,其实心绪早就动了。
只是,等到塔刹上的天净水滴落,震得钵中水纹微漾,她才直起身说:“来了何不现身,这躲躲藏藏的模样,可不如你平日坦荡。”
“你怎知是我。”引玉不得不从树影里化出形来。
泽芝睨她一眼,朝下一座塔刹走去,说:“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偷鸡摸狗被人当面识破,引玉也不害臊,打量泽芝钵中净水问:“你盛天净水作甚,难不成用来喝?”
“造一水池。”泽芝转身望向身后,目光越过众塔刹,好似看得到被掩藏在林木间的问心斋。
引玉当即想到问心斋前的干涸泥坑,诧异道:“莫非你想用天净水填满问心斋前的坑,是该说你能省即省,还是该说你挥霍无度?天净水一滴难求,用来做池水,属实暴殄天物。”
“任它化作无形,才是暴殄天物,我不过是物尽其用。”泽芝俯身接水,不施术催之落下,似乎有无尽的耐心。
引玉瞠目结舌,估摸不出泽芝到底在塔刹林里待了多久,观金钵里的水已有拇指多,想必站了整日不止。
“单要盛满这碗天净水,就得耗上日日夜夜,再想填平那泥坑,怕是遥遥无期。”引玉惊诧于泽芝的定力,挑眉提议:“何不撤去禁製,让天净水汩汩流出,那时只需引流,再用不着一滴一滴地接。”
“你以为这禁製想撤就能撤?”泽芝朝钵中看去,晃荡水面映出她冷淡面色,“如若天净水倾洒凡间,苦的可是苍生众灵,届时你如何向天道交代?且不说,禁製是天道意志所在,凭你我二人,轻易撤不开。”
引玉看出泽芝有几分愠意,躬身自下打量起对方神色,好似小心翼翼,说起话却仍是不慌不忙,“气了?我不清楚这些,如今明了,自然不会再劝你。”
“岂会因为这些和你置气。”泽芝看向引玉,神色果然静得出奇,“虽说盛满水池,得接水滴数以亿计,但你转念想想,数以亿计的水滴,其实不过是三千塔刹各取一瓢。”
“倒也是。”引玉被说服。
泽芝淡声说:“说吧,找我所为何事。”
引玉其实是闲来无事,故意到泽芝面前晃上一晃,心里念着对方眉心那朱红的花钿,不来看上一眼,怕是得日思夜想。她寻了个借口说:“余下一些事务不知如何处理,特来请教。”
“你到问心斋,书案上有竹简几捆,若是还看不明白,再来问我。”泽芝又朝下一座塔刹走去。
话已至此,引玉怎还好意思留,索性转身走回问心斋,再推竹门,才留意到书案上的竹简。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哪是竹简几捆,分明都垒成山丘了。
如今细细打量,才知屋中仅有一榻一桌,摆设简简单单,诸物一尘不染。
屋里熏着香,多闻两下,她胸腔下仿佛也生出了禅念,什么欲盼渴求,全都埋心谷了。
好香。
她一动念,暗暗伸手勾来一缕,藏到了衣袂里。
引玉盘腿坐在书案前,打开面前一捆竹简。笔锋锐利规整的字撞入眼底,她微微一愣。
她余下那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事务,泽芝竟帮着一件不落地理完了,一些甚至已下达凡间,无须她再一一下派。
许是猜到她会过来询问,竹简上甚至留有附注,那一看就是写给她的,特地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引玉悦然,将手中竹简一收,又拿起下一捆细看,才知每捆竹简都有附注,都写得耐心十足,字字规整大方,始终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