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
可引玉就是被热醒的,她察觉后背湿透,周身竟因大汗淋漓而黏黏腻腻。
不该如此!
引玉蓦地睁眼,也不知桌上灯芯是何时灭的,睁眼时一片漆黑。
芙蓉浦不同往日,壁灯全毁,而悬灯全无,月光又被浓云掩盖,屋里自然连一寸光也没有。
太暗了,引玉心觉不安,眯眼时隐隐约约看到悬梁下有一个古怪轮廓。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了上面。
门窗本就关得不甚严实,此时狂风大作,一下就将门窗衝开,挟着冷雨的风直往屋中招呼。
桌上柜上的一些器物被风刮倒,劈里啪啦响了一阵。
好像有东西从悬梁上坠落,啪地砸出闷响,然后轱辘滚动。
滚动。
是……石珠吗。
引玉方醒,思绪还钝着,还没想明白,桌上的烛火遽然大亮。
她枕边人正在窸窸窣窣翻身,可她无暇转头,一双眼还在紧盯悬梁。
只是,烛光亮了之后,梁下空无一物。
去哪了?
引玉心急如焚,好像忽然不受控,变得易怒易惊。
枕边人还在窸窸窣窣地动,似也烦闷难忍,这动静……根本不像莲升。
引玉蓦地转头,枕边红衣仙不在,一嚼骨食肉的魔佛将其取而代之!
那披发头陀面露狰狞笑意,手上拿着一截不知是谁的腿骨,嚼得嘎吱作响。它恰就躺在莲升此前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全是饥意。
幻象,定是幻象!
引玉万不会再受骗,只是她一陷入幻象,便会想起当时她在小悟墟戮杀的众多佛陀,想起曾沾满双掌的鲜血,一颗心随之堕入冰窟。
她坐起身,已分不清眼前孰真孰假,唯清楚,她万不可再生杀念。
那披发头陀咯咯狂笑,吐出细碎骨渣,反手从后背抽出脊骨,半个身像蛇那样来回扭动,竟以脊骨作剑,朝她猛劈过去。
引玉侧身避开,连鞋袜也无暇穿上,遍地找寻那颗石珠。
披发魔佛砸得地上木板全是窟窿,因背上没有脊骨支撑,半个身塌了下去,索性将脊骨扔开,用头颅支地,朝引玉爬近。
找到珠子后,引玉赶紧勾手,令床下石珠轱辘滚出。
珠子滚动一圈,幻象就要变上一变。
披发魔佛变成枉死城的恶鬼,又变成茹毛饮血的僵,最后竟变作狐面妖僧……
幻象无穷无尽,似乎只要引玉尚余一念,便能变化无穷。
只差咫尺!
引玉又勾食指,终于碰到那冰冷石珠,拿到的一瞬,她不假思索将其捏碎。
只听啪一声响,雨声越发清晰,桌上烛火尚燃,却比刚才要亮上一分。
引玉捻开掌心齑粉,余光瞥见身侧立着个人,单凭那朱红裙摆,她便知是莲升。
“这里竟还藏有石珠。”莲升转身,说:“得去看看他们。”
作者有话说:
=3=
引玉挥开飞扬的齑粉, 看莲升安然,也便安下了心。
当年在孤风月楼上飞迸开来的石珠一定数不胜数,她们的屋里有,其他地方一定也有, 珠子总不会是有人在她们睡得神志不清的时候, 悄悄放进屋里的。
或许她是睡得稍许熟了一些, 但莲升绝无可能。
引玉仰头,想起此前屋瓦破漏, 石珠多半是在这以前,就从断瓦间掉进屋了。
幻象可怖, 饶是她和莲升, 也差点没能逃过, 更别提薛问雪和阮桃等人,偏偏薛问雪境界强大, 而那僵又身怀变数众多, 几人如果互相厮杀,后果不堪设想。
“我先过去。”莲升看引玉还有些魂不守舍, 抬步要走。
“我去。”
势不容缓,引玉夺门而出,刚踏到廊上便被冷雨浇得半身湿透。她早知外边还在下雨,却没料到,雨势竟比早些时候更大,她冷不丁被浇得浑身一震。
此前廊上的积水全被莲升清干净了, 如今竟又积了一滩滩,差一些就能养鱼。
引玉稍稍一顿, 侧头朝檐下望去, 只见湖水倒灌, 芙蓉浦好像成了汪洋。
这雨也太离奇了些,怎会一直下个不停,以前的芙蓉浦半年才下一场雨,所以水晶花极其难得。
远处房中传出阮桃的惊呼声,她尖嚷不停,一会喊臭鬼走开,一会大叫猫猫吃人,虽喊得撕心裂肺,可和方才引玉看见的“魔佛”一比,简直称得上小打小闹。
可引玉依旧不敢慢,当年她陷入幻象,造成事端无穷,自然明白幻象是千变万化的,幻象可以是臭鬼,可是妖猫,当然也能是魑魅魍魉。
她生怕阮桃误伤他人和自己,匆忙奔上前,手还没碰到门,两片门扇就被莲升施出的金光撞开了。
“进去。”莲升收回金光。
引玉顿在门外,见屋里东西完好,人也……还算无恙,提至嗓子眼的心才微微下沉些许。
之所以说还算无恙,是因为阮桃正哭红了脸四处乱撞,她不伤人,也没有动用术法,隻像个无头苍蝇,这撞那撞的,额头上的淤青想必全是自己撞出来的。
这么平和的幻象,引玉还是头一次见。在推门以前,她早设想过无数画面,心想阮桃和僵总有一个要被揍得半死不活,可万万没想到,阮桃正鼻青脸肿地到处磕碰,而那僵……竟站在墙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