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
她失去的实在是太多了,从不觉得有什么是她值得拥有的,她一心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
她恨天恨地,做尽坏事,也鲜少接纳旁人的好意,归根结底是无能,她觉得自己无能。
莲升转身,并不打算为无嫌收尸,她的话止于此。如今地下业果也算“镇”住了,找灵命才是首要之急。
引玉多看了无嫌一眼,心道果然可怜之人亦可恨,只是可惜了,由始至终真心相待的康香露。
无嫌没有出声,她心中迷惘渐深,她不信别人,难道还能信自己?自己有什么好信的。
引玉和莲升正要离开程祖惠家,躲在角落的黑狗忽然又吠个不停,好像受了惊,叫得比先前都凶多了。
是阴气,有阴气忽然出现。
引玉蓦地转身,但见一卷文书凭空出现,带着寒冽阴气悬浮不定。
判官来书?
莲升伸手去接,展开才知,这文书不是判官写的,署名竟是吕冬青。
“吕冬青难不成还有夺位的心思?”引玉首先看到署名,抬着眉梢打趣。
一听“夺位”,无嫌便扭头去看,杀判官夺位一事,她是做过的。
“不是。”莲升淡声,“两际海出事了,他斗胆用了判官的文书给我们传讯。”
远在两际海。
往常井然有序的冥塔竟乱成了一锅粥,里面挤满亡魂,阴兵也不作驱赶,就任由他们待在那。
水里的鬼魂全都不见了,冥塔里挤挤攘攘,外面却是寂寂寥寥,忘醧倾覆,像被翻搅了一通。
邬冷松在外面游荡了许久,竟连一个鬼影也见不到。他中途跌到了水里,身上又冷又烫,被折磨到快要发疯。
几度挣扎,他终于上岸,到岸便奔着冥塔而去。进门前,他还以为自己要能转世投胎了,可没想到刚迈进去,就被挤到差点散魂。
他挣扎不休,因为鬼气重,一来就是风风火火,阴兵看他不顺眼,拎起兵器一顿棒打,打得他叫苦不迭。
而四门人就在塔顶,全然不知自己的老祖宗被埋没在了一众鬼影中。他们无措地盯着空落落的判官位,全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
这塔顶还是他们想破了头才上来的,因为判官不应声,他们只能硬生生破开禁製,闯入其中。
上来发现,判官竟然不在。
判官不在,他们就翻不了命簿,哪里知道小荒渚哪些人寿数有变。
吕冬青后牙槽一松,颤声说:“明明判官不久前才给我等传了文书,怎么就不见了。”
封鹏起还病着,是硬撑着下两际海的,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墙上刻有一行看不懂的血字,赶紧指过去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齐齐望去,均认不出来。
不得已,吕冬青走到判官案前,展开那一卷墨金案牍,冒昧提笔落字。他先是道歉,随后才书明缘由,最后还照着墙上的字形,慢腾腾地抄了下来。
片刻后,墨金案牍上字迹消失,回书现于纸上,这是引玉和莲升的答覆!
「有人前去相助,墙上字为,所求必得,尔等不必理会。」
“所有必得。”吕冬青惶惶复述,“是谁的所求?”
这地方没人能答,但一定就是留下这些字的人,让两际海变成了这样。
众鬼不敢上塔顶,全在底下哀嚎,说什么都被吃了,吃得干干净净。
吕冬青一行人听得心惊胆战,是会有鬼吃鬼这等事,可哪来的鬼这么厉害,能把两际海的鬼魂吃去大半?
封鹏起周身拔凉,搓起脸说:“那两位说会有人过来相助,会是谁?”
吕冬青摇头。
几人正惊恐不安地等着,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在阶梯下一级级步近,那人鲜血淋淋,神色含恨带怨,是恶鬼之姿,身上却不沾鬼气。
“谁!”吕冬青出声问道。
此人不答,但见她一个抬臂,柜架上万千屉子咚隆作响,所有命簿全部飞出,哗哗声从头翻到了尾。
众人见过邬嫌的照片,只是如今她周身是血,还得费劲辨认才认得出。
“邬嫌。”吕冬青怵怵道。
作者有话说:
=3=
当年进了草莽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隻留下一些黑白照片的人,竟然回来了。
更让众人惊恐的,却是邬嫌的面容。
邬嫌的时间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她还是那副面孔, 和照片上别无二致, 明明面庞线条何其柔和, 却叫人觉得锐利冷漠,好像浑身是刺, 对谁都抱有敌意。
吕冬青颤着声喊出这个名字,一时间分不清邬嫌此人是人是傀。
她如今就算戾气裹身, 也还是灵动的, 有着寻常人和鬼所不能带给他们的威逼感, 就好比一隻杀伐果断的恶兽,叫人胆颤心寒。
怎么会是她!
众人从引玉和莲升口中听说, 这次的种种怪事, 就是邬嫌背后之人倒腾出来的,而邬嫌又曾害得五门被上任判官当成驴子用。
如今见到邬嫌, 他们一心觉得此人是敌非友,猜测引玉和莲升口中的“助手”另有其人。
吕冬青抬起手臂,把众人护在身后,他紧握拐棍的手青筋暴起,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哪知,无嫌上来后, 只是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们一眼,没有大打出手, 更是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