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
若非诞世时见到的那个身影,和身为众生万灵的职责,想必牠也不会留在这九天之上。
牠日日隻做一事,便是处理公务,隻惦念一景,便是初到世上时的惊鸿一瞥。
那个身影在牠心头久据不散,使得牠终日隻以女身示人,偏偏——
心底有个声音忽然苏醒,会和牠说话,那个声音叫牠莫要失之偏颇。
可是,何为有失偏颇,是因为隻以女身示人么,还是因为心里只有那一惦念?
灵命不解,依旧不变不更,牠自知那一惦念令牠的心不再单一纯粹,或许会让牠的杂绪越来越多,让牠日后都不能公正地处理事务。
那个声音又说:“好,既然你择女,我便择男,你将日日背负我,用灵力滋养我,身上功德也将成我的养分,这是你欠我的。”
灵命盘坐不动,闭目说:“我刚来到世上,如何欠你。”
那声音说:“你猜你为什么是混沌之身,为什么亦正亦邪,可男可女?”
灵命答:“既然我是众生万灵,就不可有所偏倚,我即众生,众生皆我。”
“你从仙辰匣来,把我的魂魄融在其中,你所谓的混沌,是因为有我,什么男女正邪,有一面原该是我的。”那个声音愤愤不平。
灵命睁眼,不动声色地提笔写字,心底声音过耳即忘,牠不予理会,也不在意。
写着写着,牠忽然想,牠没有见过小悟墟的原主,但或许,那人应该就是这副姿态,这般神情。
“你在效仿谁,你心中是不是已经起了魔念?”
塔刹前,纸页被风刮得哗哗掀动,灵命好像在自说自话:“执念渐深,心中才会生魔,我的不是魔念,亦非执念。”
“你是,我和你共生一体,往后我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深,你又怎能一尘不缁?”
灵命迎着瑞光仰头看天,平心静气地说:“我和你不完全是同一人,我就是一尘不缁。”
“心有魔念而不自知,还想不偏不倚?做梦。”
灵命整理好卷轴,起身要走,便见远处有人步近,那人除了满头乌发,周身白得离奇,似乎这才叫干净无垢。
牠本不会将白玉京上的万事万物放在心上,除了这一人。
从牠诞世起,牠总会无端端留意此人,似乎是在麇集万灵时,那人在牠的心头灌了一念。
灵命不懂世间情,所以不明白这一念是什么,却会用目光追随此人身影,会没来由地忍让纵容,会替她担责,和她说话。
牠平日可不会这般浪费口舌,就连脑海里的那个声音,牠也不想多加搭理。
“你又欠我了。”那个声音在牠耳边喋喋不休,“凭什么你我共体,偏偏要我看你所看,听你所听?”
灵命面色不改。
引玉从远处走来,浑身上下纤尘不染,比这小悟墟里的佛陀更像那万缘俱净的,偏偏她颦笑言辞五蕴全沾,活脱脱一浊俗满心的“妖祟”。
她目光扫向塔刹间的案台,说:“事务处理完了?今日办得还挺快,我上次说的事你意下如何,把问心斋空出来给我。”
灵命应声:“想要就拿,那问心斋我本也不用,外面池子的水倒是又干净又灵,竟然能把鲤鱼养得那般肥美。”
引玉但笑不语,全然不提问心斋的池子是怎么来的。她摆摆手,朝着问心斋的方向走,许是喝了酒,走起路一摇一晃,不太稳当。
独留灵命还在塔刹林中,灵命念了一句静心咒,是因为耳边还有声音在呶呶不休,让牠屡屡分心。
“自己的地方都能拱手让人,莫非除了我,还有别人在扰乱你的心?乱你心者,杀之不惜啊。”
灵命答不出来,牠根本不知道那个身影到底是谁。
“把你我的东西全部拿回来,谁都不许给。”
灵命安坐不动。
“你的就是我的,凭什么你要将我的所有物让给他人,就因为我离不开你?你欠我,你又欠我!”
灵命念起心经,但心经于牠毫无用处,因为牠淡视世间万物,也并非真真懂得和认同经中所言,不过是,在心里念了个响。
“你总是我行我素,全不管顾我的所思,你可别忘了,你诞世后能成这样,是因为吞了我。”
“这是天命。”灵命终于应了一声。
“天命?那是天命让你在这做他人的替代吗,我和你可是一体的,你不管顾我,竟去管顾一个不知所谓的天。”
灵命已不想应声。
“你知道你替的是谁,为什么替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在为这白玉京做牛做马,让我也受尽委屈!”
灵命被说中了,牠还真不知道,隻隐隐猜到,牠替的应该是唤醒牠的那位,也应该是此间的原主。
是那身穿红裙,跣足而行的人。
“你欠我太多。”
亏欠吗,灵命目光放空,怎能说完全没有,可是又能如何弥补?
对于有魂而无形的人来说,要想新造一具躯,就得修行,福缘和灵力一到,躯自然就能修成。
“你在这慧水赤山身份尊贵,我也要做生来就尊贵的人,你有的,我一样也不能少,我要当那无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