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
深深罅隙中,灵命灵台碎片全数化开,牠的躯摇摇欲坠,已是万念近灭。
这一际,牠忽然想起现世之初的惦念,匆忙抬手,掌中是一隻空空酒囊。
尘缘了却,灵命拚凑而成的身躯也彻底碎裂,变成一堆残肢残皮掉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3=
杳杳灵命, 承天之意志,蕴于山川万物,泯灭于虚无。
就在这刹那,诸事尘埃落定, 三千世界如获解脱, 那些哀戚的、怵惕的、愠怒的和瞋恨的, 终于在盲风晦雨中找到离开的隘口,苦痛众生得以从哀哀现世中觅到一线生机。
被灵命吃下腹的草木花卉, 霎时全都喷涌开来,就连化进了灵命灵台的鬼魂, 在分开后也终于能凝聚成形, 一些残缺的, 得以和此前飞远的另一部分重归一体。
小荒渚的归小荒渚,慧水赤山的将归慧水赤山, 魂灵们沿着这狭窄深谷飞向天穹, 赴向自己原来的居所。
而灵命的残骨残肉上,嘭地长出碧草绿树, 有野花点缀其上,嫣然锦簇。
就好像落花,能化作养分滋补大地,由万灵聚集而成的灵命自然也是。
灵命的灵力和业如泉水般渗进泥里,远在观喜镇地下的业果得其养分,一时间猛长数寸, 硬生生将笼罩其上的业火金莲给撑裂了。
莲升有所感应,灵台倏忽一痛, 她立刻召回金莲, 凝视起眼前的锦簇花团, 久久没说话。
引玉看得一愣,忙不迭收回画卷,只见汇成灵命的万灵正从花草下徐徐逸出,而那些掳来的生息寿数也返本还原。
她弯腰拾起地上酒囊,在手上掂量一下,本是想递给莲升的,可莲升已经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刚才那一击,莲升用上了十成的灵力,就为了让灵命再无抵抗之机。
莲升手上金剑消散,连个撑身的玩意也没了,趔趄着就往旁边跌,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挨上了裂石。
她半边身毫无知觉,提不起劲,脸上乏意尽显,这一撞壁,竟压根不觉得疼。
引玉匆忙去扶,从眉心勾出一缕墨气,不容拒绝地按向莲升前额。
可这寥寥墨气,如何补得了涸泽灵台。
莲升抓住她的手,淡声说:“别白费气力,不如等它自己复原。”
“你真是狠得下心。”引玉此时才勉勉强强挤得出一句嗔怪的话,“我本是想叫你把剑丢给我,哪料你要自己出剑,当时要是有个好歹。”
“没有好歹。”莲升出声打断,摇头说:“如今局势已定。”
局势已定,如果不是用上十成的灵力,或许还灭不了灵命。
这十成灵力,就算莲升不用,那引玉必也是要用的。
引玉如何能说莲升的不是,只能理屈词穷地指摘一句。她扶稳了莲升,才抬臂晃起手里的酒囊,说:“我刚才透过那灵台碎片,看见了灵命的旧事。”
拔剑时,莲升与灵命近在咫尺,自然也看得到,她却只是不咸不淡地朝酒囊睨去一眼,无甚说话的气力。
“你要么。”引玉拔开酒囊的塞子,凑近闻不到一丝酒气,里面干干净净,别说酒了,怕是别的茶水米汤,也不曾沾过。
或许灵命至死也没有尝过一滴酒,牠分外矛盾,仿佛是为了不让那红裙跣足的身影成为执念,所以固守在这一界限之外,从未想过逾越。
只是,牠止得住这一念,却止不住其他。
莲升哑声说:“留在这吧。”
引玉把塞子堵了回去,又问一遍:“当真不要?”
“拿它作甚。”莲升眼中毫无波澜,“灵命属于天地,牠的东西当然也是。”
引玉慢腾腾松开莲升的胳膊,生怕她一松手,莲升又要跌。她五指分开,看莲升站得稳稳当当,才转身把酒囊放到花团上,说:“也好,此地就当是牠的冢了。”
“耳报神何在。”莲升看向萋萋花草。
引玉也在找,在放下酒囊后,她便翻起花草,拨得花枝野草乱成一团,拨得有所乱,心就有多急。
既然万千魂魄和那些阳寿阴寿都能得到解脱,那耳报神呢。
难道夺舍后入主灵命灵台的耳报神,真的被连带着杀死了?这未免太不公正。
出剑的是莲升,莲升又怎能心止如水。她敛目轻叹,看引玉翻了良久也翻不出究竟,只能按捺喉头酸楚,虚弱无力地说:“先去复原小荒渚的山川和城市,早点把众人放出画。”
引玉还在定定地看着骨血上的草木花,无法接受那一次对视竟是她和耳报神的最后一面。
她恍恍惚惚地想,身边人来来去去,她什么都想抓住,终归是什么也抓不住。
如果可以,她想在这巉崖下待久一些,可这是耳报神的心血,耳报神付出一切,正是不想小荒渚再多上分秒的苦痛。
走么,那必定是要走的。
引玉心中怅惘难消,甩出画卷说:“灵命并非真的亏欠牠那另一面,不过我如今,倒是真的欠了耳报神。”
欠刻字,还有其他良多。
“因果相倚,总归……”莲升微顿,道出的字音不再干脆利落,连自己也说服不得,“会有偿还的机会。”
引玉还在猛翻花草,她多想把耳报神的木头身捡回来,只可惜,属于耳报神的那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就算找得回来,也全成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