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
李望心坐在她身边,说了许多话,告诉她,如果连这宫门都出不去,外面的世界更危险。
你的家太远了,仅仅靠你自己,是回不去的。
不过最后,还是安慰了一句:没关系,这深宫,我也逃不出去,我们都一样哈哈哈。
她偷偷查阅了传闻中,许多能与动物交流的书,做了不少尝试,但雪狼始终不动弹,身子瘦的见骨,气息微弱,似乎打算就这样死去。
于是这天,李望心将她带去宫墙上,披着绚丽夕阳,给她指向远方。
你只要乖乖吃饭,配合敷药,等彻底好起来,我会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雪狼看着墙下辽阔万里,向前行了两步,张嘴咬了咬她的衣袖。
自此之后,狼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李望心不是个称职的太子,至少,在学习治理国家方面不算上心。
比如,她热爱看书唱戏,写画本子,做玩具,设计剧服等等。
这些爱好对于她的身份而言,自然属于不务正业,所以只能小心收进箱子,藏进床底,偶尔拿出来玩玩。
更多时候,她要面对繁重的课业,严肃的先生,冷血的父皇,只有晚上才有自己的时间。
往往到这会,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坐在宫殿中央的三层阶梯上,对着雪狼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往往刹不住闸时,狼便会生气,转头不理她,但一大捧尾巴总是从笼子里伸出,扫过她的手背。
时间慢慢过去,雪狼逐渐痊愈,到了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李望心提前知会过守卫,不要再拦,而后打开笼子,看着雪狼一步步往外走。
那时她几乎孤身一人,除了陪她长大的舒易忠,再也没能说上话的。她看着雪狼离开,心中实在不忍,也跟了上去。
可最后,她在皇宫中迷了路。
她走了许久,似乎哪里都是这高高的宫墙。难道这是她打不开的厚锁,也是她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宿命吗?
太阳滴下赤红,凝成这无法翻越的墙,又压下来,让她难以喘息。
那日,她胆大包天的翘了课,在皇宫闲逛了一天才回去。
到寝宫跟前时,她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曾经父皇逼自己去斩首刑场闻到的味道差不多。
她颤着腿进殿,看见满殿血如河,父皇眼神冰冷。
性子懦弱,拿不定主意,青天白日居然出去闲逛,这些人都白教你了!废物。
从前,父皇也经常罚她,或她身边的人,可从没有此次严重。
扔下剑,父皇说,从此不许再如此任性。
李望心看着地上夫子与几位侍女的尸体,眼泪要坠下来。
父皇又说,也不许如此懦弱。
她咬住唇,将泪意忍下。
父皇离开后,她坐在床边,看着侍从们处理掉满地尸体,看着血红的寝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她怕的眼神木然,枯坐到半夜。
这时,却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雪狼回来了,嘴里咬着李望心前几日抱怨自己丢了的玩具。
殿内还有残存的血腥味,雪狼嗅觉灵敏,赶紧衝过来闻闻太子身上有没有。
也许是失而復得,也许是永远失去了某些东西,李望心抱着那头雪狼,哭的肝肠寸断。
我练不了剑,治不了国,做不好太子,也当不好儿子。
哭到最后,她懵然道:可我本就不是儿子嘛。
只可惜,为了家人,她必须继续做儿子。为了国家,她也需要继续做太子。
她好像明白了这些事。
这之后,李望心像是变了一个人。
彻底收起了曾经喜爱研究的那些玩意,再也不敢有其他想法,每日好好完成课业,钻研那些曾经让她很痛苦的治国天书。
她深刻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和与多人息息相关,她越发优秀成熟,挂在嘴边的渐渐不再是抱怨,而是真正为百姓为社稷的思考和见解。
她努力做许多事,可以为了百姓赋税问题和大臣争论。可以为了忠臣清流不被污蔑冒死寻找证据。就算被反对太子党的人处处针对,也坚持自我。
不管她去哪里,去做什么,雪狼都跟在她身边,曾经有位官员道:这宫里只有太子一个人,可以不用铁笼就将这畜生製服。
李望心听见了,轻抚雪狼耳朵,道:这是本宫的朋友,不是畜生。
那官员只是尴尬笑开,不作声。
于朝堂之中,她努力把事事都做到最好,按照自己心间的那柄尺,但后来她才明白,这样的尺子,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
舒易忠说,只会做实事没用,还要会吆喝。不然话语权在人家手里,说你是黑的就是黑的,洗都洗不掉。
李望心不会吆喝,她始终觉得,只要我做了好事,能有所效用,就足够了。
于是,在发觉自己在百姓中的名声不太好时,也不在意,只是说:他们有时间讨论宫中的事,便说明没有再为衣食犯愁,挺好。
舒易忠很想拨开她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最终也只是对着雪狼叹息。
层层宫墙,重重人心,哪一个都不容易翻越。
你主人做的都是得罪人的活,但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雪狼不知道。
雪狼只知道,这里和一望无际的雪原不同,有许多东西能挡住风,却似乎比那里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