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
江炎玉将带来的犯人推到地上,抖开包住武器的布块,露出一截红色刀柄。
她握上去,抽出一把雪亮银色的长刀,刀刃滑出刀鞘的声音十分悦耳,足以见此器平日被如何温养。
云烬雪上前道:“你别杀他,你还不如来杀我,反正都要死一个人。”
本来没指望这人会同意,只是这么一说罢了,谁知江炎玉笑道:“好啊。”
云烬雪一怔。
虽然嘴上答应了,江炎玉还是利索的将那人砍翻,血流满地。
云烬雪看着那具尸体,并不意外。
江炎玉一边擦拭着长刀,一边忽然道:“诶,师姐,你看那是什么?”
她指向丹凤金鱼身后,煞有其事。云烬雪眸光无色,但还是转身过去看看,入目之处只是一片墙壁,什么都没。
没有任何恼怒情绪滋生,隻觉得无趣。她正想转回去,后腰却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入,又切开肌理从身前破出。
云烬雪睁大眼,口角留下一串鲜血。
她僵硬的低下头,看到那柄长刀从自己小腹刺出,而沾染鲜血的刀尖之上,刻着两个字。
心萤。
云烬雪无声笑起来,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江炎玉道:“有一件事正好不知道该怎么和师姐说,所以,你自己来体会一下吧。”
拔出长刀,身前人立刻跪倒在地,手捂着伤处急促喘息着。长发流泻,部分落在地上,铺下一段黑锦。
江炎玉将心萤搁在她身边,轻拍着她肩头:“正好我要去拿最好的武器,这个就还给师姐吧。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待会再来接你。”
说完,她站起身,继续往三楼走去。
云烬雪撑着地面,窄瘦的脊背颤抖不已。脚步声远去,整个二层只剩下她凌乱的呼吸,血很快将衣服打湿,仿佛盛开一朵玫瑰。
失血让她头脑眩晕,她摸到身边的长刀,撑着地板,往墙壁爬去,在地上拖行出一道血痕。
靠在墙上,云烬雪抱着心萤,颤抖的手指摸到刀上那两个字,再一次笑出来。
她曾经想让江炎玉心中能保留一丝萤火,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血几乎灌进气管,让她咳嗽起来,歪倒下去,吐出一大口血。
这样肯定会死了吧,绝对会了。
她顺势侧躺在地上,把身躯缩在一起,两手握住刀柄,看着不远处地板上的粼粼碎光。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大鱼,似乎是在泉海奇潭。
满目绚丽色彩,视野里极近的艳丽女人,忽然靠过来。
让她的心从此乱七八糟,再难收拾。
血不断涌出来,身体被贯穿的痛撕扯着神经,云烬雪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地板上,与红色融合。
她已经意识模糊了,却还是隐隐约约想到。
那一次看见鱼,你给我的,明明是吻啊。
隻哭最后一次吧,反正都要离开了。
把所有的情绪都留在这里,绝不带走。
等回到家之后,她会慢慢放下过往十几年经历的一切。虽然有些对不起,但她会尝试忘记所有人,所有爱,或者恨的人。
再次见到父母朋友,他们一定会带她出去旅游,会去吃好吃的,会买新衣服,新鞋子,会逛遍很多地方,会拥抱她。
会紧紧的,温暖至极的拥抱她。
那时候,她一定会把所有这些都全部忘记的。
身体一阵阵发冷,云烬雪握着剑柄,仿佛沉入海底,听到一道女声从遥远处传来。
“你好像很痛苦,想做个美梦吗?”
分明没有睁开眼去看,云烬雪却觉得,这似乎是那条丹凤金鱼在说话。
她想回答,但是困意粘稠。
那声音叹息:“好好做个美梦吧。”
云烬雪安心睡去。
她似乎回到了家中,父母说她瘦了,问她为什么只是去爬个山也会瘦,得赶紧补补了。
她只是笑笑,绝口不提自己在短短一瞬间多出十几年经历的事,她怎么能瞒着父母自己成长了那么多呢?这不是一个乖女儿该做的!
所以她只会回答,要补要补,赶紧多上些美味食物吧,全部要我最爱吃的!
接着,她又梦到小时候的事,和朋友们去放风筝,大家都追着风筝跑,只有她莫名捂着头,叫着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她梦到很多,从有意识起长到那么大,门框上的身高条一点点变高,衣服短了又短,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用老妈的话说,刚出生就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现在居然比我还高了。
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父母总是这样,与孩子相关的事,就是容易掉泪,不管是好是坏。
她梦到和家人一起翻开相册,找到曾经在大雨中看到的那张全家福。她想说,这张照片让她下定决定放弃了一个人,而之后,她因为这个决定,还受了很多苦。
不,她不说,她才不说!
似乎是又一年生日,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饭已经吃好了,菜都要在桌边捎捎,中间要放上蛋糕。
父亲点燃蜡烛,让她许愿。
她看着父母的脸,许愿说,我想回家。
蜡烛的火光在摇动,父亲问,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云烬雪微微发怔。
对啊,我不是已经回到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