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五章 兵戈近空奈何
』。我从没当过真,反而觉得师父光风霁月。直到我登基后,查出这些旧事,我才真正明白,师父一点没说错!」
小夭清楚地记得,赤水河上,她叩谢父王的救护之恩时,父王也清楚地说:「这只是我欠青阳,昌意和你娘的。」
「小夭,我没有忘记他是我师父,可我也没办法忘记.....小夭,还记得那把匕首吗?」
「舅娘用来自尽的匕首吗?」那把匕首,让颛顼夜夜做噩梦,他却非要日日佩戴。
「嗯。」颛顼讥嘲地笑道,「那把匕首是师父亲手铸造,送给我爹和我娘的新婚礼物,娘却选择了用它自尽,娘死时,肯定恨着师父。」
「你是因为恨他才攻打高辛吗?」
「不是!他于我而言,恩仇两清,他是高辛俊帝,我是轩辕黑帝,我做的决定只是因为我是帝王。」
小夭说:「那里有和你一起长大的蓐收,句芒,有你看着出生长大的阿念.....颛顼,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呢?」
「蓐收,句芒他们是男人,即使和我对立,也会明白我的决定。阿念....大概会恨我.小夭,我没想过他们的感受,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感受,但我会承受一切结果。」
「既然你不在乎我们的感受,那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以后小月顶也不欢迎你来!」小夭跑进室内,扑到榻上,用被子捂住头。
「小夭,小夭....」颛顼拍着门,门内再无声音。明明一掌就可以劈开门,他却没有胆量强行闯入。
颛顼的额头无力地抵着门,轻声说:「我在意你的感受!」所以,才会将本该三年前发生的战争推迟到今日,才宁可让俊帝猜到他的用意,也要先斩断俊帝和小夭的父女关係。在这个决定后,是一场更加艰难的战争。是无数的人力,财力。
颛顼不敢进去,又舍不得离开,只能靠着门,坐在地上,迷茫地望着夜色深处。
不管面对任何人与事,他总有智谋和对策,可现在脑内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出来。反倒想起很久远前的事——
他和小夭刚见面时,相处的并不好。虽然他是个男孩,打架却打不过刁蛮的小夭。他还玩了点小心眼,想赶走小夭,可渐渐地,两人玩到了一起。爹娘离开后,小夭夜夜陪伴他;他做噩梦时,小夭会亲吻他的额头。发誓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他不相信地说『你会嫁人,迟早会离开我的』。小夭着急地说『我不嫁给别人,我嫁给你,不会离开』。
从五神山到轩辕山,从轩辕山到神农山,小夭陪着他一步步走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禺疆刺杀他时,是小夭用身体保护他;密室内戒除药瘾时,是小夭和他一起熬,宁可自己受伤,都拒绝了金萱的提议,绝口不提用绳索捆缚他,她明知道,只要她提,他会答应.....
夜深了,小夭以为颛顼已离开,推开了窗户,默默地凝望着月色。
颛顼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是想起了她幼时在五神山的日子吗?
两个人,一个缩靠在门前,一个倚靠在窗前,隔着不过丈许的距离,凝望着月色、风露一通宵。
东边露了一线鱼肚白,潇潇踏着落叶从雾气中走来,面朝着屋子跪下。
小夭以为潇潇在跪自己,忙抬手要她起来,却听潇潇说:「陛下,请回紫金顶,大臣们就要到了。」
小夭愣住,眼角的余光看到颛顼走出来。
他竟然在门外枯坐了一夜?小夭低着头,不去看他。
颛顼也未出声,跃上坐骑,就想离去,潇潇勒住坐骑,叫道:「陛下,请先洗把脸。」
小夭抬头,恰好颛顼回头,四目交接处,两人都是一愣。
昨晚小夭破了颛顼一脸酒,他只用手胡乱抹了几下,并未擦干净。此时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甚是精彩,他自己却忘了,居然这个样子就想回紫金定,宫人看到了,非吓死不可。
小夭拉开门,对潇潇说:「浴室里可以冲洗一下。」
潇潇还没答应,颛顼已经快步走进了浴室,似乎生怕小夭反悔。
箱子里有颛顼穿过的旧衣,小夭翻出来,拿给潇潇:「隔间里的架子上都是干净的帕子。」
颛顼快速地洗了个冷水澡,换好了衣衫,束好头髮,又上了药,才走出来。
小夭站在院内,听到他的足音,回头看了一眼,颛顼额头上有一块紫红的瘀伤,想来是被琉璃盏砸伤。刚才脸上有酒渍,没看到,这会儿人收拾干净了,反到格外显眼。
小夭昨夜那一砸,盛怒下用了全力,颛顼流了不少血,虽然上了药,可灵药只能让伤口癒合,无法令瘀伤立即消散。
颛顼笑道:「没有关係,过两日就散了。」
小夭低下头,径直从颛顼身边走过,进了门。
颛顼黯然地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坐骑,飞向紫金顶。
颛顼额上的伤,自然让紫金宫的宫人妃嫔惊慌失措了一番,也让朝臣心中直犯嘀咕。
颛顼没有解释,也没有一个人敢去问他。众人只能小心地从侍从那里打听,潇潇的回答是「陛下打盹时不小心磕的」。所有人都知道颛顼这段日子的劳累,倒也相信了,唯独王后馨悦不相信,可如果不相信,她觉得那个猜测太让她害怕,所以她宁愿相信。
黄帝走出寝室,看到璟端坐在竹榻上。榻上的被褥和昨夜一模一样,案上的棋盘却已是半满,显然他一夜未睡,一直在和自己对弈。
黄帝低头看了一会儿棋盘,温和地说道:「颛顼是帝王,他能允许小夭用酒盏砸他,愿意苦苦求小夭原谅,却不见得能允许外人看见他的狼狈。颛顼和小夭自小经历坎坷,很多时候,在他们之间,我也是个外人。」
璟躬身行礼:「我明白,谢谢陛下的呵护。」
黄帝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要记得过刚易折,过强易损。」
璟说:「记住了。」
黄帝笑道:「去看看小夭吧!一起用早饭。」
小夭洗了个澡,坐在小轩窗下梳头,挽好髮髻,正对镜插簪,看到璟从山谷中走来,一隻手背在身后,踏着晨露,行到她的窗前。
小夭看他衣衫依旧是昨日的,显然没有离开过小月顶:「你昨夜.....歇在哪里?」
「我在黄帝陛下的房内借宿了一夜,」璟将一束蓝色的含笑花递给小夭,娇嫩的花瓣上仍含着露珠。
小夭探头闻了一下,惊喜地笑道:「好香!」
她放下手中的簪子,指指自己的髮髻,转过身子,微微低下头。
含笑香气悠长,沁人心脾,花形却不大。盛开的花也不过拇指大小,并不适合插戴。璟想了想,选了一枝长度合适的含笑,将枝条绕着髮髻,插了半圈。
「好了」
小夭举起镜子照,只看髮髻右侧密密地插着含笑花,呈半月形,就像是用蓝宝石打造的半月形花簪,可纵然是世间最好的宝石,哪里有这样沁人心脾的香气?
小夭放下镜子,说道:「谢谢你,不仅仅是花,还有....我带给你的所有为难。」
璟轻弹了小夭的额头一下:「是谁曾和我说,两人要相携走一辈子,自然该彼此看顾?」
小夭低下了头,沮丧地说:「璟,我该怎么办?」
「你觉得你有能力让黑帝陛下撤军吗?」
小夭摇头,他太了解颛顼了,他想得到的东西,没人能阻止。
「你想站到高辛一边,帮高辛大轩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