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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sterpie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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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晚高峰的jr。吹不到空调的冷风,看不到两排座椅的边,也感觉不到自己双脚正站在哪。人挤人摩肩接踵,人体特有的臭味、具像化的汗液,正热气满满笼罩在狭小的空间里,黑云压顶般沉默又喧闹的层迭在每个人头上。

两手在身前抱着包,像正被塞在罐头里。

这个时候看见的。

不会认错。哪怕只这无心一眼。陡然急促的心跳,带动着全身血液极涌进胸腔,手足无措眼花耳鸣。整个身体都像做碰撞测试的样品车,全速前进油门轰响同归于尽般直直撞上去。

怎么可能认错,心从来不会撒谎。

以至于都在暗自埋怨为什么没能更早发现了。明明就只隔了半截车厢远,明明那一侧都自觉留出一小圈奢侈的空间来。

也不对。有必要为自己辩白。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实属怎么想都不可能存在的超现实状况。如果不是一眼就认得出,现在就紧张到小腿脚踝打颤,单拎出一句“他可是会挤晚高峰山手线的人哦”,听完绝对要当作笑话忍不住乐出声,并在梦醒后烙进脑子里,再多偷笑一阵子。

比思考还快的是行动。意识到时,已兀自一边低声道着歉一边单手微伸在人缝里钻,嘴里解释着“不好意思次站下车”往光源方向移动了。

只不过即便真凑过去,也不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怎么样。

站定的刹那久违感受到车顶吹来的冷气。大概出于这个原因,黏在脖颈侧的发丝都晃了晃,身子一颤声势浩大的打了个哆嗦。

没发出声,但躯壳打颤打的委实太吵闹。比哼哧哼哧熙熙攘攘的车厢人海都要响,比咣当咣当jr高速疾驰的嗡鸣都要响。

至此,人便都不存在了,车甚至也静止了,时间被浸入注满胶体浓液的防腐瓶里绝对永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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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觉察到了。视线透过镜片漫不经心扫过来,扫在身上,不作停留连贯的转开,最后落回他手里窄小的屏幕上。

太好了。

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不会被记得。这样周而复始的习惯性挫败毫无期待反而让人放下心,所以下意识腰背都松弛着卸下紧绷的一身劲。下一秒便像摸了电门似的人都跳起来,只呆愣着再也动不了分毫。

可能是错觉极可能是错觉,眼见着不远处的男人抬起眼帘眨了眨,说了一句“你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紧张到浑身血都烧沸气化翻腾起来,即刻过呼吸。猛鞠深躬,撞上身后人急急忙忙道歉时心脏还在狂跳,无论对方本意是在指“哪个谁”,现在只会盯着鞋尖连连说“是的是的”,现在盯也只敢盯自己的鞋尖。

“ヘェー,”音量不高但极清楚。带着莫须有的颓唐,拖长调子应了声,对方大抵正低头看你,听声响还同时正摆弄手机,“好巧诶,竟然会遇到。”

噤声前低垂着脑袋,诚惶诚恐继续连着“是是”;jr地面铺着一体大张的地板格,能看见一条发黑的拼接细缝和灰色背景上刻意做出的仿碎石小色块;广播里的女声在提示下一站站名,左侧开门,正在用外语重复一遍。

“ま、说起来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没错吧?几年前来着,和他们三个一起吃甜点那次。エエーット……”像嘟囔着抱怨了句,把撞到头的车厢拉环拨弄到一边去。

因站姿发生变化了,所以即便正盯着地板盯着鞋尖也能微妙的感觉到。明知再抬高一点视线就能看见裹着那双长腿的裤脚边,但人力是有限的。

“总之,时间过得真是快呐。”很可能笑了一声。车里忽地播报起到站信息,他说,“まっ、我在这里下哦。那就有机会下次见啦。”

最后听见车门开启的吱响,最后听见一股脑涌进来的站台杂音,最后呆若木鸡被身边的下站乘客推搡挤回车厢深处去,最后看见有汗水或者别的什么正从下巴落到鞋尖、落到仿碎石的地板格上、落到到站广播的重复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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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是想说“请等一下”或者“请原谅”,但人力是有限的,讲出口的只有“请……请!”

站在站台黄线外,挡在车厢车门前,协管正从身边走过提示“请往内侧移动一点”。

因为不会再“有机会”了,因为不会“下次见”了,因为既然不可能存在的超现实状况已经发生在眼前了。所以总要做点什么,所以必须要追上去,所以绝不能放任自己悔恨到接下来余生的每个夜晚都无法入眠。

所以在最后一刻冲下车,所以结结巴巴的小声喊。

万幸刚离开没多远,急追着扯住衣角还来得及,只刚抬起手才发现力气早早耗尽。

“えっ?你也在这里下嘛”是出人意料的转身,“下错站了吧你”是被逗笑的自言自语,“那我先走了哦”是理所应当的大结局。

两声中顿鲜明的站台提示音示意车门关闭,轨道轻声震响,正缓慢驶发。协管应该正从另一侧折返,很可能是在说“请配合移动到靠内侧一些”。

站在这个位置是有危险的,应该要向站内走才对,一会jr发车时很可能被动势卷进去。只是两腿像灌了铅般正被喉咙声带绑着束着寸步难行。

男人瞥了一眼旁边,像伸手要拽但没动作,像开口要说却没出声。随即努努嘴,便拎着提线木偶似的指挥着人向前跨了一步。

“你这孩子是真奇怪呐……あっ、”他顿了一下才继续,“是又要向我表白嘛?”

身后的列车震耳欲聋飞速行进离站,掀起轰轰烈烈的的风和巨响,头发被吹的糊了一脸,裙角都堪堪擦着腿翻飞。心从嘴里跳出去咕噜一下滚上站台,啪唧一下砸在砖面,扑通一下直往他鞋边裤脚贴。想过不该露怯,想过该一把抓回来塞回肚子里,但人力是有限的。

“好啦好啦,”大概刚确认时间,正把手机塞回兜里。男人问,“晚饭吃了没?要不要一起。”随即便摆摆手转身离去。

长久的愣怔后小跑着跟上,近似匍匐近似倾倒近似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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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人。

生命里不曾有也再不会有这样漂亮的人。哪怕“漂亮”这个词过分肤浅庸俗,脑子也再无法瞬间反应找出更贴合华美配得上的形容词。

一见钟情太俗不可耐,一眼万年太轻描淡写。

是震慑,是攻击,是被黑洞洞热腾腾的铳口直顶视网膜叩响板机冲脸来了一枪。正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炸花,像黑白屏幕突变彩色,像从未进过影院的人第一次见到大屏幕上会动的人影。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真和这样的人存在同一个世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么。

想象不出这么漂亮的人该活跃在哪,除了九霄云上。

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那个人,都显然不该出落于这乱糟糟旧乎乎低低矮矮的老住宅区,不该踩在这条砖面不平毫无维护修缮的破路上,不该和自己的同学走在一起。

黑发的同学挥着手打招呼。想必是在体谅形于色的震惊,同班的伏黑亲切的走近,得体的介绍,她说“五条先生是我和惠的监护人”。

都听进去了也都全没听进去。万吨巨轮的汽笛轨道交通的长鸣货客轿车的喇叭生日派对上嘟嘟响的彩条玩具,脑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喉咙眼声道食道气管一把内脏一串生殖系统肌肉结缔骨骼还有心脏,甚至心脏。

太吵了,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尖叫着被脱水碾碎,皮肤上每个毛孔都大张开冒出湿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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