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
「嗨!逸凡,这是我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所面对的一切都有些陌生,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巷道、陌生的天气、以及陌生的人们。
像配合我的心情一般,昨天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加上紊乱的情绪,使我整夜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进入梦乡。记得你说过,失眠的时候数羊最有效了,但你知道吗?我昨天数了好几千隻的羊,数到眼睛都酸涩得掉下眼泪了,美梦的大门依然拒绝为我开啟。
幸好,来到新家这里,现在是大晴天喔!不过,不晓得为什么,站在这个没有雨水味道的城市,蔚蓝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却让我好不习惯。
也许,我想也许,是因为你不在这里的关係……让适应力超群的我,都不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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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睛猜想,现在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吧。
逼近正午时分了,但脑海里思绪太过纷杂,导致昨晚几乎整夜没闔眼。
失眠让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放在枕边的闹鐘跟手机催命似地响个没完,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晒得我整张脸暖烘烘,可是再这么下去,过没多久我的脸大概就跟黑炭麵包没两样了。
伸手按掉闹铃,我闭紧了眼,又将棉被一拉把脸盖住,但手机还在响。
明明是假日,到底谁这么鍥而不捨地吵我,真烦人……啊啊啊!糟糕,我居然忘了今天有朋友要来帮忙搬家!急急忙忙地抓过手机,按下通话键将之凑到耳边,手机另一头立刻传来热闹的声音,想必是街道上的杂音吧。
「喂……?」用饱含睡意的嗓音开口,我还不小心打了个呵欠。
「啊囉哈,阿飘飘!」花花总是活力四射的声音传来,「怎么在打呵欠啊,没睡好喔?一定是昨天晚上四处去吓人对不对?哈哈哈!」
闻言,我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不过花花的玩笑多少让我提振了点精神。
「阿飘」这绰号是花花取的,跟我的本名没有任何关联。之所以叫「阿飘」,是由于我习惯披头散发、邋遢无比的模样总会吓到人,又最爱熬到大半夜了还不睡觉。当初我没什么反对就接受了这绰号,反正别人怎么喊无所谓,我明白在叫我就好。
「廖花花,讲重点!你用我的手机打电话耶。」在花花的笑声中,我隐约听见了睦霓无奈的嗓音。
花花跟睦霓都是我大一时期的室友,大概两人都是被我同班同学追走的缘故,让我们的友谊始终维持得很不错。
「什么啦,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四处吓人咧……你们到了啊?」边问花花,我边从床上撑起身子,随着动作,一本相簿从棉被上滑下,「啪」地落到了木质地板上,翻开的那页,正好是我国中时期的照片。
场景是国一时候的校庆运动会,透过照片,我彷彿还能忆起当天操场上沸腾的喧哗声。运动会的闭幕式刚结束,虽然闭幕正代表所有的节目都已告一段落,我们班却为了大队接力拿到第一名而亢奋无比,同学们很嚣张地佔据了司令台前方的空地,欢呼着「照相照相,大家赶快来拍团体照!」。
我也还记得,那一年我是班长,总是努力保持着开朗跟活力,带领班上同学们往前衝的班长。
照片中的我留着短发,被包围在人群中央,双手还拿着班上大队接力冠军的锦旗,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条线。而在左边勾着我的手臂,将大波浪捲长发绑成公主头,长相甜美可人的女孩,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恬琪。
至于另一位,因高大的身材而站在人群最后方,对镜头比出胜利的双v字,全身晒成巧克力色还将运动服短袖捲到肩膀上的男孩……
他是张逸凡。从小到大,我唯一一个喜欢过的男孩子。
也是唯一一个放弃过的。
一不小心,又看照片看得出神了,喉咙底有股酸楚感泛了上来。
「阿飘?阿飘飘飘飘!」等花花大喊了几声,我才清醒过来。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一面向花花道歉,我一面弯腰拾起相簿,搁到旁边的桌子上。
「我说,既然你刚睡醒,我们几个就先去吃午餐啦!等等再去找你。」花花顿了一下,又接着问:「你想吃什么?顺便帮你买过去好了。」
思考了下,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说都可以,花花便大笑着说要买一篮番茄跟一杯番茄汁给我。
「当我吸血鬼喔?」我的语气很无奈。花花在另一头笑得更大声了。
掛掉电话后,我倒回床上,伸长了手将相簿抓进怀里。闔上眼帘,一片黑暗中,几个人的影像却不时闪烁,反反覆覆地,一张张微笑的脸、哀伤的脸、责备的脸、失望的脸……
「应该要忘记的。」应该要忘记的,无论是那些年的欢乐、酸楚、愤怒或眷恋……通通都该忘记的。
然而,记性差的我忘记了许多事情,却怎么样,都无法将那些年的记忆遗忘。
只是捨不得其中的某些部份,到后来,连其他部份都一起捨不得了。
人啊,真是自虐的动物。
所以,我依然想你,很想、很想你。
轻抚着相簿的表面,嘴角亦不知不觉地轻轻扬起。即使没什么理由,也总是惯性地将它带在身边,或许是害怕……想看见的时候,却看不到吧。
然后,外头的阳光突然被云层所遮挡,原本充斥着光明的房间也随之罩上一层纱,灰色的,迷雾般的纱。
下一秒,一个慍怒的、涩哑的嗓音窜入脑海,言语间带着间断的抽噎,令人无比揪心。
「拜託你,小雅,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呀!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逸凡,为什么还要跟我抢!」
心头一突,我倏地睁开双眼从床上起身,衝到门边已经装满行李的纸箱旁,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出来。杂物四散在地上,像极了我此刻被搅得一团乱的思绪;面对满地狼籍,我无心理会,只是将相簿放进纸箱底部,再把所有能塞的东西统统塞进去,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耗尽了我所有精神。
趴在闔起的箱子上,我开始掉泪,一滴、两滴,然后倾泻如雨。
曾经,由于在那半大不小的年纪初萌的爱恋,我伤害了我所不想伤害的人,也看清了朋友间互助扶持的情谊底下自私丑陋的一面。
于是在那之后,我决心不再恋爱。是一种赎罪,但也是种安慰。
独自一人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花花跟睦霓终于来了,睦霓还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尤其注意我的眼睛。才刚哭过,眼眶肯定还是红的,眼睛里的血丝也会很明显,不过她应该看惯了我熬夜之后眼里有血丝的样子,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去。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她轻蹙着眉心,啟口便问,非常敏锐。
「稍微吧。」我简单地回应。其实不只稍微,这么回答的原因是不想让她再追问下去。
那些不好的记忆,忽视就罢了,不去提它就罢了,最好……最好别再来纠缠。
「心情差,吃饱就会好囉!」花花笑嘻嘻地将手中的袋子塞给我,开朗有活力的声音总让我感到很舒服。
打开袋子一看,她们没买番茄跟番茄汁给我,但买了红酱培根义大利麵,饮料还是红茶。这顿红到底的午餐肯定是花花的主意,但睦霓没阻止也算半个共犯,看在自己还满喜欢吃义大利麵的份上,我道了谢收下这份宅配的午餐。
往旁边望去,睦霓已经转开目光,看来没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