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也因为乏了,所以只好也跟着墨轩雪一起安静地散步。然而这样寧静的时间才过不久,柳红凝便渐渐查觉到了墨轩雪的神色底下细微的变化,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墨大哥,你在想什么?」
「我么。」墨轩雪道:「在想往后的事情。」
「往后,是比武吗?」
墨轩雪摇了摇头,道:「比武的前一天有个陛下亲赐的宴会,我从那儿开始往后想起。」
不错。若要依墨轩雪说来,他可是没说谎。
因为李鸿岁已经知道了柳红凝的身分,而皇帝的宴会身为一朝之相的他必也得与会……若此,依照李鸿岁这堂堂宰相而言,是否有可能在当日道破那十数年来被掩盖的真实?
又或者,李鸿岁顾及了柳红凝的性格,是否会在比试后才说呢?又或者在比试后的宴会上稟奏圣上、请求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归家呢?
然则,若依太子殿下和祖父所言,外族很可能在比试后的宴会上搅动波澜。而这件事情,他们却没告诉李相。只是墨轩雪觉得,以李相的狡诈而言,也许已多少知晓了外族的心思,又或者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跡。
「看不出来墨大哥是会烦恼的人呢!」这时柳红凝说的话听起来像小孩子:「总觉得墨大哥做很多事情都游刃有馀……让人佩服!」
「是这样吗?」墨轩雪只回以浅浅一笑:「很多事情,还是别游刃有馀较好。」
柳红凝咦声道:「为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墨轩雪只是随意带过:「那对一般人而言或许会是个沉重的负担吧。」
然而柳红凝却对此產生了兴趣:「为什么?游刃有馀不是很好吗?我总觉得这样还能有更多的时间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呢!」
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墨轩雪头一次打从心底生出了淡淡的笑意。
「但,任重而道远,道阻路长……也代表那人身上所负起的比一般人还要多了。」墨轩雪如若冰雪般的双眼清澈明亮,但却如笼着一层薄雾般让人看不透:「家父便曾说过:自古能人都是付出比一般人还要多的心血才能成为一个『能人』的。」
「唔……」柳红凝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而有些发窘:「人家才没想到这么多嘛!那么想来墨大哥和楚大哥、杜大哥一直以来也都很辛苦了!」
「他们如何我不知道,」墨轩雪道:「但我自小便仰慕着祖父、祖母还有家父、家母,因此与其说是辛苦,不如说何其有幸能生而为他们的子孙。」
看着墨轩雪眼中的诚恳表情,柳红凝笑道:「我嘛!总被爹说神经大条、冒冒失失的,但我多少还是会察言观色的喔!且不说我与墨大哥相识不久、还未能看得真切,但像是楚大哥的眸子底深不可见,彷彿无时无刻不埋藏着心事。杜大哥看起来虽然就像是能随处谈笑风生的侠客,但他心思的细腻处却也令人佩服!」
「喔?」
柳红凝笑嘻嘻地道:「因为我啊!是不会想那么多的人,在脑袋还没被那些东西纠结死透了之前,身子早就衝出去啦!像是小时候央着跟爹一起下山打马贼,才不听他们说些什么湖混道理,我的剑立马就抢在爹之前出鞘开打啦!还管他们那么多!」
墨轩雪听了不禁责难:「岂有这么胡来的道理?」
「爹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喔!我那时知道爹要生气了,便跟爹说了我知道爹会保护我、而且我是爹一手教出来的,肯定不会给他丢脸!」柳红凝吐了吐舌道:「所以后来爹就原谅我啦!」
「竺师父可真好说话。」墨轩雪微微一笑:「若是让家父或者祖父教起来,肯定不会如此善了。」
「欸?」柳红凝听起来可好奇了:「那么墨大哥的父亲和墨大将军会怎么说?」
墨轩雪不假思索:「轻则关进柴房思过、只管一日一餐,一般而言则罚跑校场十圈八圈的,最重恐怕得被教训个十天八天起不了床了。」
「噯?难不成……墨大哥被教训过?」
墨轩雪摇了摇头,道:「但我兄长和弟弟都曾因犯错而受罚。」
「看来墨大哥是个好榜样呀!」柳红凝调皮地笑道:「像我,若有手足吧!肯定通通被我带坏了才是!到时候爹肯定烦恼啦!」
「是这样吗?」墨轩雪用了最简单的问句做为自己不予置评的态度,并且也将这话题做了个简单的结尾:「快晌午了,你还算大病初癒,别在外头待这么久比较好。」
「唔,好吧!」虽然有些失望,但柳红凝知道若是自己有一分半毫的不甘愿表露于外的话,墨轩雪肯定又会搬出医者的架子让自己不得不乖乖就范了。然而她虽然听从了墨轩雪和平的劝告,但却仍忍不住卖弄乖巧道:「那么,墨大哥!这也正好,咱们一起吃个午饭吧!」
听着柳红凝的话语,墨轩雪又岂不知她话里的涵义?然而确实今日几乎算是整日空间着的状态下,也就顺势答应了柳红凝的邀约,并且他们吃饭的地点一定是在柳红凝下榻的客栈──虽然没有受任何人所託,墨轩雪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在这比武前的敏感时间点「遇上」某些事了。
而那客栈呢!不就是最好的地方吗?
一方面对着外族行动的疑虑、另一方面也想取得更多相关的情报,墨轩雪决定与柳红凝吃上这顿饭。
虽然,是怀藏着另一份复杂的心思。
*
李鸿岁在书房看着一只不久前由下属所呈上来的算盘。
那算盘由上好的紫檀木製成,上头的细桿子镀上了金、而算珠本身则是烧上了金的铜。如此看来,这副算盘与其说是商人营生之物,不如说那是放在哪处用来摆派头的装饰品。
李鸿岁伸出了手,轻轻地拨弄着几个算珠,看似正在计算又或算计些什么东西。然而若有谁在他身旁,定可由他的神情看见他是心不在焉的。
然而这偌大的书房内,却只有李鸿岁一人。
虽然李鸿岁向来喜欢独自一个人,但这几日却不免有些烦躁。
钱中枢几日前就向他挑明了,比试过后的大宴当晚,他必会举兵攻城。
然而李鸿岁的不赞成却引来了对方的讥笑。笑话他李鸿岁是只会拿笔桿子的文弱书生!──殊不知近日朝廷上下因为这外族的关係忙翻了天,其中暗藏多少猫腻,就算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就算皇帝和太子二人也只交待了「小心防范」,但光瞧着墨大将军这次带着儿孙来京城作客这回事,就自得明白了皇帝恐怕另有准备。
然而这「准备」究竟是怎么个准备法呢?──依据李鸿岁所得到的情报表示,有密令调了军队巩固军防,另外也有精兵从东、南两方秘密而来捍卫京城……皇帝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原因李鸿岁恐怕能猜到个几分,然而自己若越加小心地去提防,那可能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如果自己与平常有异,那么一来天子能随时除掉他宰相的实权,另一方面自己虽然早已小心地不留下与叛军交流的把柄,但若被一口咬上了,恐怕也难以脱身。
李鸿岁想起户部受圣旨遣人将卢彻垮台后的残局收拾之前,他可就有动了些手脚,也睁隻眼、闭隻眼地让钱中枢的人将部分财务瞒天过海地移转给他们的商贾。
就算自己身为「事不关己」的宰相、没受命处理这事……但这锅浊汤若要往他的身上溅上几滴却也非难事。尤其是上京侯楚沉风和那个皇城侍卫杜旬飘,肯定也都将所有的事情一体通报上去了。
那么自己想用竺允道这步棋的事情,肯定也被知晓得通透了。
「啪!」
一颗算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