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再见
此淡定。
当年宋知遇胃穿孔晕倒,她急得双眼通红,住院期间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宋知遇咳嗽一下、皱皱眉,她就紧张得不行,非得叫医生来看了才放心。
而现在,却像是在听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事。
许恒语气放重了些,以此来表明事情的严重性:“比起生理问题,他的心理问题更大。”
沉来寻回答却更加让他震惊:“这样吗……那他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是内分泌科的医生。”
许恒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出这么冷漠无情的话来,真的急了,连名带姓地叫了她,声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很多:“沉来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周围的人都投递来好奇的目光。许恒刚想为自己的失态抱歉,沉来寻开了口,丝毫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四平八稳地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许恒语滞。
沉来寻耐心地等他回答。
许恒长长地叹气:“我希望你能回国一趟。”
“回国?”她露出思索的表情,“让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许恒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沉来寻问:“难不成你觉得,他的心理问题,是我造成的吗?”
许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不自觉地攥成拳:“你说呢,沉来寻?”
沉来寻定定地看着他,那眉眼像极了宋知遇。忽地,她轻声笑了笑:“果然,你都知道。”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许恒却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他们之间那段荒唐又短暂的纠缠,他知道了那些隐秘又不堪的情感。
许恒的无声等同于默认,沉来寻垂眸,淡淡道:“所以,你现在让我回国,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许恒:“说实话,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事情是因你而起,也只能由你来解决。只要能让他恢复正常,其他的……都不重要。”
沉来寻似乎觉得可笑:“都不重要?”
她语气依旧,许恒却听出了一丝嘲讽:“你该知道,是他把我送走的,我听了他的话,顺了他的心意,离他远远的。现在你却告诉我,他因为我而有了心病,让我回去。”
沉来寻带着笑容,目光却沉沉,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更没有温和的情感,看得许恒心头发毛:“我的生活,我的想法,是不是也不重要?”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直击人心,而许恒一直以来的顾虑也就是这个。沉来寻不是一件物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初将她一个小姑娘丢到国外,现在又因为宋知遇放不下而接回来,实在是不讲道理。
可是周遥的话又盘旋在耳边。
他焦躁地喝了一大口水,无奈地说:“对不起,来寻,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回国也并不意味着就是要……”
许恒说不下去,他很清楚宋知遇就是没有放下,反而越来越执拗,这份感情像是在他心头生了根发了芽,七年过去,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砍掉树是没有用的,得连根拔掉,可这根就长在心上,难道让人剜心不成吗?
要想解决问题,只能让沉来寻回到他身边。
可沉来寻不愿意了。
当初是他亲手推开她,两次。她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和无畏,这次,她不愿意了。
许恒长叹:“你先回去看看吧,我也只能找到你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
“父亲。”她轻声重复这两个略显讽刺的字眼。扭头看向窗外,精致的侧脸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并未柔和半分,瘦削的骨骼清冷又倔强,“你来找我,他不知道吧。”
许恒如实道:“没告诉他。”
沉来寻勾了勾唇角:“如果他并不希望我回去呢?”
许恒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他不希望?”
沉来寻说:“那不如问问他。”
许恒愣住:“什么?”
只见沉来寻动作毫不迟疑地给手机开锁,拨通了宋知遇的电话。许恒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电话拨通了。
他不知道沉来寻要说些什么,等待忙音的那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宋知遇接通了电话,却迟迟没有开口,隔着屏幕许恒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和愕然。
沉来寻说:“爸。”
电话那头宋知遇的呼吸都似乎沉重了许多,声音也略显不自然:“来寻。”
沉来寻低垂着眼眸,完全看不清神色,她问:“在做什么呢?”
宋知遇说:“在家,怎么了?”
沉来寻笑了笑:“没什么。”
她开了免提,许恒在一旁,听宋知遇撒谎伪装,听得一清二楚。
宋知遇:“你……”
“最近身体还好吗?”沉来寻截断他的话。
宋知遇说:“……挺好的。”
许恒垮下脸,好个屁,人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那能叫好吗?
沉来寻看了眼许恒,又问:“那天和尚青出去,他没让你喝酒吧?”
宋知遇说:“没有,你不是叮嘱过他吗。”
许恒的脸跨得更厉害了,原来不是乔尚青灌了他酒,是这个人自己发疯买醉,喝到胃病复发不省人事。
宋知遇声音绷紧了些:“你们……”
“爸。”沉来寻再次截断他的话。一个字让宋知遇瞬间无声。
沉来寻抬眼,直勾勾地看向许恒:“要我回去看看你吗?”
世界都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了。
许恒死死地盯着那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爸爸”两个字扎眼醒目。沉来寻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没有不安,亦没有期待。
电话那头的宋知遇却道:“我又没出什么事儿,你工作忙,不用专门跑一趟。”
语气自然,和天底下所有体恤子女的父亲似乎没什么两样。若不是许恒见过他那副颓靡的样子,就真要相信了他的这番鬼话。
而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沉来寻为什么要给宋知遇打这通电话。
她早就料到了宋知遇的反应,这通电话是打给许恒听的,让他清楚,一直在推拒的人是宋知遇,一直在逃避放弃的人,也是宋知遇。
沉来寻结束了话题:“好,那你照顾好自己。”
宋知遇说:“你也是。”
沉来寻挂断了电话,望向许恒的目光平静无比,却又似乎隐隐带着嘲讽。
许恒如坐针毡,想说什么,却好像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终于,他低声道:“走吧。”
沉来寻起身去前台结账,许恒站在街边等她,点燃了一根烟。
海港城市,四月夜晚的风吹过来,仍然是有些冷的。烟没抽完,沉来寻就走了出来:“叔叔住哪家酒店?”
“不远,就在附近。”许恒掐灭了烟,指了个方向,“我走回去就行。”
沉来寻说:“我回家也要往那边走,一起吧。”
许恒自然是应下。
沉来寻将手揣在大衣兜里,说:“上一次和叔叔一起散步,还是在g市。”
回想起往事,许恒微微笑道:“嗯,抓到你偷偷跑去酒吧,为了不让我给你爸打小报告,非要请我吃饭。”
沉来寻也笑起来:“你没告诉他吧?”
“没有。”许恒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或许是刚刚已经聊完了最沉重忌讳的话题,所以现在聊什么似乎都不过分,也都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