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元奇本就是个手段圆滑处事老辣的,这会儿朝思暮想的妹妹就在身边,自然打迭起万般精神应对,不过须臾,两位少女就与他熟稔起来。
虞襄听他说完在薛家为奴那段往事,一面啧啧称奇一面问道,「你有十两银子吗?」
沈元奇伸手便去拿荷包,柔声道,「自然有。」一点儿没觉着仅有两面之缘的少女跟自己讨要银两有何不对。
虞襄捂脸道,「当初不是说了,等你发达了便将银子掷回我脸上,没想到一语成箴。你掷吧,我虞襄可不是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再者,那银子本就是我的,没有不往回要的道理。这世上最舒爽的事儿莫过于被银子砸,你且砸,只要不砸花我这张脸蛋,再多百十两我也受得住。」
沈元奇愣了愣,旋即朗声大笑起来。如此古灵精怪却又洒脱不羁的小丫头就是他的嫡亲妹妹,比他想像中更可爱千倍万倍。为何老天偏要弄人,让她去了虞家,反把那丧门星送来沈家。若非如此,他们一家人现在一定过得很是幸福快乐。
笑着笑着,他眼中沁出沉沉的苦涩。
虞襄似有所觉,九公主却撑着下巴,盯着状元郎俊美至极的笑脸看得如痴如醉。
恰在这时,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传来,「沈大人,太子殿下正欲寻你。」
几人转头回望,表情各异。九公主和沈元奇莫名有些拘谨,虞襄却惊喜万分的喊了一声哥哥。
虞品言上前给九公主见礼,而后盯着妹妹问道,「襄儿与沈大人早就认识?」
「嗯,沈大人倒在我车轮下差点被碾死,我就赔了他十两银子压惊。」为了给状元郎留点面子,虞襄将『寻死』的事儿模糊带过。
沈元奇哭笑不得的点头。
虞品言将她的轮椅转了个方向,朝不远处的角门推去,柔声道,「此处乃前院地界,未免碰见外男衝撞了九公主,你且带九公主回去。方才范老将军到了,范小姐想必正在寻你们。」
虞襄乖巧的应诺,拉着依依不舍的九公主去了。虞品言目送两人走远,这才回头看向沈元奇,目光十分尖锐,「你与襄儿说了什么?」
「不该说的下官一句未说,还请虞都统放心。」顿了顿,沈元奇终是忍不住问道,「虞都统,您说过会送下官妹妹回家,却不知究竟要等到何时?」
虞品言深深看他一眼,举步前行,「等到襄儿及笄之后。」
沈元奇亦步亦趋跟上,追问道,「为何非要及笄之后?」他一时一刻都等不起了。
「及笄便可嫁人,自然要等到那之后。」虞品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沈元奇敛眉深思。
虞妙琪被九公主扔在偏厅,因她是永乐侯府的嫡女,太子妃的三位妹妹待她十分和善。少女们凑在一起聊聊梳妆打扮,胭脂水粉,家长里短,气氛倒也和乐。
太子妃的母家乃沧水闵家,前前后后出过四任帝师,太子妃的祖父更是手把手教导过皇上和太子,虽说现在已经致仕,太子妃的父亲只担任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但闵家的地位却很超然。
也因此,闵家的三位姑娘都是落落大方清贵逼人之辈,更有年龄最幼容貌最盛的一位,隐隐以主人自居,上至宾客下至仆役都料理的十分妥帖。
虞妙琪冷眼看着,已觉察出对方的心思,这是打算承袭太子妃的遗愿给太子当继室?真是蠢的无可救药!太子妃早已诞下一双麟儿,她能不为自己的儿女考虑?必定会趁着没死之前哄骗妹妹喝下绝育药,然后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将一双儿女养大。
祸事已然临头,这几个还沾沾自喜的做着美梦呢!
垂头小啜一口热茶,虞妙琪自得一笑。不管太子妃有没有这个心思,只需将事情辗转透出去,她们自家姐妹便能闹起来。除去闵家姑娘,放眼整个大汉,还有谁更适合当太子正妃?自然是太子伴读皇上重臣的虞都统的妹妹。太子若想顺利登基坐稳皇位,不拉拢虞品言是万万不成的。
虞妙琪想得正入神,就见一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少女踏入偏厅,举目四顾。
闵氏三姐妹连忙笑着迎上去,「娇娇来啦,快坐。」
如此粗壮一位人物,浓眉大眼英气勃勃,若非穿着女装,差点要以为是哪家的儿郎,偏取了个闺名叫娇娇。虞妙琪垂头,用帕子掩住唇边的讽笑,眼角余光瞥见许多贵女与自己一样,也都忍俊不禁,目露嘲讽。
闵氏三姐妹,大的叫闵松,次的叫闵芝,最小的叫闵兰,因太子妃病重,托她三人招呼女眷,大妹二妹虽与范娇娇没甚交集,却也毫无轻视之意,反倒是闵兰,脸上笑容显得十分僵硬,扭捏间反把身上那一二分的清贵之气全都衝散,再不復之前的雍容。
范娇娇是个直肠子,看见闵兰立马沉下脸,自动自发的捡了张凳子落座,问道,「九公主跟襄儿呢?怎没看见?」
闵松使人给她奉茶,温声道,「她两见了太子妃姐姐就自去玩耍了,眼下也不知躲在哪个旮旯里。莫急,到了开宴的时辰她两自然会回来。」
离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想到要与这帮娇滴滴的贵女虚以委蛇,范娇娇浑身就像爬满了蚂蚁,难受的厉害,本就黝黑的肤色更显暗沉,左右看了看,指着身边的虞妙琪问道,「这是哪家姑娘?怎如此面生?」若是合适就拿来打发打发时间。
「这位是虞襄的双胎姐姐,了空师太的俗家弟子,渡完厄刚归家。」闵芝柔声解释。
闵兰在主位坐定,一面竖起耳朵听几人说话,一面应付其余贵女,俨然一副当家主子的模样。
范娇娇瞪着眼珠朝虞妙琪看去,直将她上三路下三路都扫了个遍,目光极其放肆。虞妙琪心生不悦的同时更感到几分忐忑难安。能与虞襄交好,这位必定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果然,范娇娇下一刻就虎声虎气的开口了,「这真是襄儿的双胎姐姐?怎长得如此丑陋?莫不是搞错了吧?」
她声音本就洪亮,惊愕之下更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莫说偏厅的贵女,就连正厅的太子妃和一众贵妇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贵女们纷纷掩嘴忍笑,更有几个猝不及防喷笑出声,引得虞妙琪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闵松微微怔愣,回神后连忙圆场,「双胎也有长得分毫不像的,王大人家的两个幼子就是如此。再者,虞二小姐如此清丽动人,她若是称得上丑陋,叫我们这些中人之姿的可怎么活?」
范娇娇听见母亲在隔壁咳嗽,心知自己又闯祸了,补救道,「她其实长得不丑,只是跟襄儿比起来就显得丑。刚才是我说错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还不如不解释呢!厅中接二连三响起一片喷笑,就连向来矜持稳重的闵松也忍不住莞尔。
虞妙琪脸颊已涨成青紫色,偏嘴角还挂着一抹牵强的微笑,上牙咬紧下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真想不管不顾的大声嘶吼,告诉所有人自己才是永乐侯府真正的嫡女,虞襄不过一个野种,一个卑微的商家女。
但这个想法甫一浮现又被她死死按捺住。她知道这话不能说,这辈子,虞襄都得是她的双胎妹妹,是永乐侯府的嫡女。否定虞襄就是否定自己,摧毁虞襄也等于摧毁自己。
虞妙琪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眼见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门外响起轮椅转动的声音,嬉笑的贵女们瞬间收声,装模作样的与同伴聊天,就连矜傲的闵兰都忍不住露出惧色。她们都知道虞襄是个极其护短的性子,她的人她自己可以使劲的欺负,却容不得旁人弹压分毫。
不过这回大家都猜错了,虞襄与虞妙琪非但不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