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赵宴平是武安县县衙里的捕头。
阿娇八岁起就寄居在舅舅舅母家中,那时舅舅家的右邻还不是赵家,但也是位老捕头,四十多岁孤身一人,无妻无儿的,也无子侄照料。后来阿娇进了花月楼,孤寡老捕头病逝,将唯一的宅子留给了村野出身的徒弟赵宴平,赵宴平这才带着他的祖母赵老太太搬进了县城。
衙门里的捕快都穿蓝衣,唯有捕头着深紫色官服、系黑色锦带。
此时赵宴平便是一身圆领紫袍,头戴方顶黑漆幞头,腰系黑带,脚踏黑靴。他身形颀长挺拔,穿这一身极显风流倜傥,他长得也俊朗非凡,若是笑一笑,满县城的闺秀大概都会被他迷走了神魂。
然而赵宴平却是县城里最冷峻威严的人,听说他去办案抓人时,一张冷冰冰的脸不但能吓破嫌犯的胆子,路上无辜玩耍的孩童见了他都要吓哭,这么一个人,长得再俊,年轻的姑娘们都不敢与他有半分牵扯。
朱双双就很怕赵宴平,发现赵宴平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朱双双胆儿一虚,泥鳅似的躲到了阿娇身后。
阿娇也有点紧张,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赵宴平,他已收回视线,黑靴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头也不回地朝县衙的方向去了。
马蹄声传来,朱双双从阿娇身后探出头,发现赵宴平已经骑马跑远了,朱双双舒了一口气,正要朝阿娇抱怨两句赵宴平的吓人,却见阿娇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背上赵宴平的背影,脸上并无惧怕之意,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朱双双若有所思。
阿娇回神,见表妹微眯着眼睛打量自己,她垂下眸子,提着水桶默默往前走。
「表姐,你该不会看上赵官爷了吧?」朱双双盯着阿娇问道。
其实捕头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官职,但赵宴平办过几次大案,新上任的知县大人赏识他,武安县一带的百姓畏他又敬他,故而平时见到赵宴平,百姓们都尊称一声官爷,而不是像别的县衙的捕头,带着姓喊声捕头就是了。
阿娇麵皮微红,蹙眉道:「没有的事,你别胡说。」
朱双双哼道:「还装,看你脸都红了,不过我劝你就不要做梦了,赵官爷家里虽穷,他长得也凶巴巴的,但他好歹都是个捕头,是个小官,他怎么会娶你这种身份的女子为妻?甚至你愿意给他做妾,人家赵官爷都不稀罕。」
阿娇被她说白了一张脸。
朱双双得意地扬起下巴。
长得美艷又如何,爹爹偏心她又如何,阿娇当过窑姐儿,还不能生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过她这个清清白白、身子健康的秀才女儿。
手中的桶轻,心情又好,朱双双不禁加快脚步,故意不想跟阿娇一起走。
娘说了,阿娇名声不好,她与阿娇走得近了,外人连她的舌根都要嚼。
秋风迎面吹来,墙角边的几片枯叶随着风飘飘转转,最后又落在了地上。
阿娇看着那些叶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当然知道自己配不上赵宴平,配不上很多人。自从进了花月楼,经历过老鸨那些正经女子都难以忍受的调教,阿娇早就断了嫁人生子的奢望,哪怕机缘巧合又得以恢復良籍,哪怕舅舅一心要给她找个好人家,阿娇也不敢做那种美梦。
她多看了两眼赵宴平,是因为她感激他。
没人知道去年花月楼被查封时,里面诸人经历了什么。
当时还是白日,花月楼的姑娘们都待在房中休养精神,留着晚上容光焕发再待客。
阿娇没有睡,再过五日就是她的开苞之夜,老鸨要她不停地练舞,免得那晚出错。歌姬穿的裙子都很轻薄,半遮不遮羞死个人。阿娇在花月楼待了四年,早已不会为穿这种裙子露羞了,因为她知道能看到她这么穿的男女,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练舞房位于花月楼的后院,位置比较偏,当前面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教阿娇练舞的老鸨脸色大变,丢下阿娇就往外跑。
阿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鸨跑了,她也慌乱不安地想要逃,可是才走出练舞房,对面的花月楼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阿娇仰头,只见一蓝衣捕快将楼里一位名妓压在扶栏上,不顾名妓的挣扎,掀起她的裙摆肆意欺弄起来。
名妓痛苦绝望的脸,阿娇这辈子都不会忘。
人在花月楼,阿娇知道这些妓子过得有多凄惨,人前卖笑人后哭,大家只是命不好沦落风尘,并没有人真的以伺候男人为乐。
阿娇不知道为什么楼里会闯进来这么多的捕快,但她不想被人随随便便地施暴,所以阿娇抓起繁琐的裙摆,朝后花园假山那边跑去。
阿娇躲在了一处假山山洞中,她战战兢兢,前所未有的害怕。
两个蓝衣捕快朝假山这边找来了,一个同样隐匿在假山里的妓子被捕快抓了出去,直接按在地上便欺,另一个捕快朝阿娇这边寻了过来,对方因为兴奋发红的脸,野兽捕猎一般的眼睛让阿娇全身的血液都如冰冻一样。
阿娇不敢留在原地,她偷偷地往远处跑,一边跑一边仓皇地往后看,突然,她撞到了什么,身子一歪跌坐在地。
阿娇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黑靴,跟着是深紫色的衣摆,与他腰间的佩刀。
这些已足够让阿娇魂飞魄散,她抓紧遮掩不了多少肉的轻薄衣襟,瑟缩在假山角落哭着哀求:「别碰我,别碰我……」
就在此时,之前追赶她的那个蓝衣捕快追了过来,见到紫衣男人,蓝衣捕快涎着脸道:「赵爷,这窑姐儿长得又白又嫩,您若是不要,赏了我吧?」
阿娇哭得更凶了,终于抬头朝紫袍男人看去。
与那些畜生一样欺辱妓子的蓝衣捕快不同,阿娇居然看到了一张冷如冰山的脸,他剑眉紧锁,厉声呵斥追赶她的蓝衣捕快:「传我口令,缉拿嫌犯要紧,再有人玩忽职守趁机欺凌楼中女子,皆以奸淫良家妇女之罪定论!」
他抽出一截寒光闪烁的佩刀,蓝衣捕快肩膀一缩,遗憾地看眼阿娇,原路返回传令去了。
紫衣赵爷也要离开,走了几步突然折了回来!
阿娇还以为他兽性大发也要欺人,尖叫一声夺路要逃。
赵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娇被他扯得转了半圈,整个人都撞到了他怀里。
阿娇哭着打他,赵爷紧扣她双手手腕,冷声审问她:「你可知老鸨身在何处?」
阿娇恨老鸨,比恨舅母还要恨!
看出老鸨闯了大祸,这位赵爷隻想抓老鸨,并无意强她,阿娇眼泪一滚,抱着一丝希望乞求道:「官爷,如果我带你去抓她,官爷可否护我周全?官爷有所不知,民女原是本县秀才朱昶的外甥女,四年前被舅母狠心卖到这里,民女至今仍是清白身,求官爷体恤!」
赵爷听了,沉默片刻,允了。
阿娇得了生机,便带着他沿老鸨离开的方向去追,后来还是赵爷目光敏锐,发现一处机关,将老鸨活捉了出来。老鸨见到阿娇,破口大骂,被赵爷用破布堵住了嘴,阿娇害怕那些仗势欺人的蓝衣捕快,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位看起来颇为正直的赵爷。
赵爷心细如髮,快要离开时,突然押着老鸨停在一处房门外,提醒阿娇去里面换身衣裳。
因为他的这句提点,阿娇成了那日花月楼里穿得最齐整的一位姑娘。二十多个捕快们押送几十个青楼女子前往县衙大牢,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前来围观,阿娇身边的姑娘们因为衣不蔽体,都举着手遮遮掩掩,只有阿娇,除了脸,什么也没有被人看去。
关进大牢后,很多妓子都被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