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仆?不乐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
江枫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无羡举手道:「我要去。」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么阿澄却非去不可?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洩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江枫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江澄坐在原地,仰头望她,也道:「阿娘。」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干什么?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比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连射个风筝都比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娘为你不平,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他鬼混,你还帮他说话。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的!」
她径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脸色忽青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
坐了一会儿,江枫眠道:「今晚我会再清点十八人,明日你们就一起出发。」
江澄点了点头,迟疑着不知该再说什么。他从来不懂该怎么和父亲交流,魏无羡却得心应手,喝完了汤,道:「江叔叔,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的吗?」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要给你们的东西早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
魏无羡道:「哦!『明知不可而为之』,对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硬要去作怪!」
席间气氛这才活络起来。
次日,临走之前,江枫眠交代完必要事宜后,只多说了一句,「云梦江氏的子弟,还不至于如此脆弱,经不起外界一点风浪。」
江厌离则送了他们一段又一段,往每个人的怀里塞满各种干粮吃食,生怕他们在岐山吃不饱。二十名少年拖着一身沉甸甸的食物,从莲花坞出发,在温氏规定的日期之前,到达了位于岐山的指定教化司地点。
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来了不少,具是小辈,数百人中,不少都是相识或脸熟的。或成团,或七八成群,低声交谈,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来都是用不太客气的方式召集来的。扫了一圈,魏无羡道:「姑苏那边果然也来人了。」
不知为什么,姑苏蓝氏派来的少年形容都颇为憔悴。蓝忘机的脸色尤为苍白,但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背上背着避尘剑,孤身而立,四周一片冷清。魏无羡本想上去同他招呼,江澄警告他道:「勿生事端!」只得作罢。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发号施令,命令众家子弟在一座高臺前集合成阵,几名温家门生走来斥道:「都安静!不许讲话!」
臺上那人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十八九岁的模样,趾高气扬,相貌勉强能和「俊」沾个边。但和他的头髮一样,令人感觉莫名油腻。此人正是岐山温氏家主最幼一子,温晁。
温晁颇爱抛头露面,不少场合都要在众家之前显摆一番,因此,他的容貌众人并不陌生。他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两人。左是一名身姿婀娜的明艳少女,柳眉大眼,红唇如火,美中不足的是嘴皮上方有一粒黑痣,生得太不是位置,总教人想抠下来。右则是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身阔肩,神色漠然,气势冷沉。
温晁站在坡上高地,俯视众人,似乎很是飘飘然,挥手道:「现在开始,挨个缴剑!」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抗议道:「修真之人剑不离身,为什么要我们上交仙剑?」
温晁道:「刚才是谁说话?谁家的?自己站出来!」
刚才出声那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台下重新安静下来,温晁这才满意,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懂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么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家头上来!」
明知他索剑是不怀好意,可是如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各家都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反抗,生怕一惹他不满,就会被扣上什么罪名累及全族,只得忍气吞声。
江澄按住了魏无羡,魏无羡低声道:「你按我干什么?」
江澄哼道:「怕你乱来。」
魏无羡道:「你想多了。虽然这个人油腻腻的让人噁心,但我就算要揍他,也不会挑选这个时候给咱们家添乱子。放心吧。」
江澄道:「你又想套麻袋打他?恐怕行不通,看到温晁身边那个男的没有?」
魏无羡道:「看到了。修为是高,不过容貌保持的不够好,看来是大器晚成。」
江澄道:「那个人叫温逐流,有个外号叫『化丹手』,是温晁的随侍,专门保护他的。不要惹他。」
魏无羡道:「『化丹手』?」
江澄道:「不错。他那双手掌很可怕,而且助纣为虐,之前帮温……」
两人平视前方,低声说话,见收剑的温氏家仆走近,立刻噤声。魏无羡信手解了剑,交了上去,同时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姑苏蓝氏那边。他本以为蓝忘机一定会拒绝上交,出乎意外的,蓝忘机的脸色虽然冷得吓人,却仍是解了剑。
虞夫人当初的讥嘲竟然一语成谶,他们在岐山接受「教化」,果然每日里都是清汤寡水。江厌离当初给他们挂满一身的吃食早被尽数搜走,而这些年少的世家子弟里,根本没人辟谷,不可谓不难捱。
岐山温氏所谓的「教化」,也就是发放了一份「温门菁华录」,密密麻麻抄满温氏历代家主和名士的光辉事蹟和名言,人手一份,要求熟读背诵,时刻铭记在心。温晁则每日站得高高的,在众人面前发表一通讲话,要求他们齐声为他欢呼、一言一行都奉他为楷模。夜猎之时,他会带上众家子弟,驱使他们在前奔走,探路开道、吸引妖魔鬼怪的注意力,奋力拼杀,然后他在最后一刻出来,把被别人打得差不多的妖兽轻鬆击倒,斩下头颅,再出去吹嘘这是自己一人的战果。如有格外不顺眼的,他就把这人揪出来,当众责駡,斥得对方猪狗不如。
前年参加岐山温氏的百家清谈大会,射箭那日,温晁也与魏无羡等人一同入场。他满心觉得自己会拔得头筹,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一定要让着自己,结果开头三箭,一箭中,一箭落空,一箭射错了纸人。本该立即下场,但他偏不下,旁人也不好意思说他。最后计算出来,战果最佳的前四名为魏无羡,蓝曦臣,金子轩,蓝忘机。蓝忘机若不是因为提前离场,成绩还能更好。温晁大觉丢脸,因此尤其痛恨这四人。蓝曦臣未能前来,他便揪着其余三人,日日当众责駡,好不威风。
最憋屈的要数金子轩,他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要不是兰陵金氏其他子弟拦着他,再加上温逐流不是善茬,他第一天就冲上去和温晁同归于尽了。蓝忘机则一副心如止水、漠视万物的状态,仿佛已经魂魄出窍一般。而魏无羡已经在莲花坞遭虞夫人的花样痛駡数年,下臺便嘻嘻而笑,压根不把他这点段数放在眼里。
这日,众人又是大清早便被温氏家仆轰了起来,像一群家禽一样,被驱赶着朝新的夜猎地点走去。
此次的夜猎之地,名为暮溪山。
愈是深入山林,头顶的枝叶愈加茂密,脚底的阴翳也愈加铺张。除了树海涛声和脚步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鸟兽虫鸣在一片森然中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