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被他反復否决过,但还是反復出现着,挥之不去。
温情和温宁自己走了,也许,其实他心底对此是庆倖的。
因为这样,他就不必为难究竟应当做什么抉择了。因为他们已经主动代替他做了抉择,解决了这个麻烦。
魏无羡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低声对自己吼道:「想什么?!」
脸上火辣辣的,终于把这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转而改想,无论如何,好歹要把温氏姐弟二人的尸体骨灰拿回来。
于是,他最终还是朝金麟台的方向奔去了。
魏无羡若是想无声无息地潜入一个地方,并不难。金麟臺上很是安静,竟然没有他想像中的重重把守。四下搜索半天,并未见到可疑之处。
像一个幽灵一样在金麟台的殿群中游荡着,见人就躲,无人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找什么、该怎么找,但是,当一阵婴孩的哭声传来时,他的脚步一僵,内心有个声音催使着身躯朝声源之处走去。
哭声是从一间漆黑无光的大殿中传来的。
魏无羡无声无息潜到门前,从雕镂着精緻花纹的木窗缝隙间向里望去。
堂中置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木。棺木之前,跪坐着两个白衣女子。
左边那个女子身形孱弱,这个背影他绝不会认错。从小到大,他被这个背影的主人背过无数次。
是江厌离。
江厌离跪坐在一隻蒲团上,愣愣盯着面前那具黑得发亮的棺木。那婴孩就抱在她怀里,还在发出细细的哭声。
右边的那名女子低声道:「……阿离,你别坐了。去休息休息吧。」
江厌离摇了摇头。金夫人叹了口气。
这是个和她的好友虞夫人性子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十分好强,声调总是扬得高高的。可刚才她说的这几句话,声音却又低又哑,显得极为苍老。
金夫人又道:「这里我守着就好了,你不要再坐下去了,会受不住的。」
江厌离轻轻地道:「母亲,我没事。我想再坐一会儿。」
半晌,金夫人缓缓站了起来,道:「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她应该也在这里跪坐很久了,腿脚发麻,站起来后身体微微一晃,却立刻稳住了。转过身,果然是那张轮廓有些刚硬的女子面容。
魏无羡记忆中的金夫人,雷厉风行,神情傲慢,周身贵气,金光璨璨。容貌保养得极好,瞧着十分年轻,说是二十如许也有人信。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看到的,却是一个一身素缟,鬓染霜华的普通中年女人。没有妆容,脸色灰败,嘴唇上起着一层死皮。
她走过来欲推门而出,魏无羡立刻闪身,足底轻点,刚刚游上走廊的斗拱,金夫人便迈了出来,反手关上门,面目冷然地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似乎想做出如往常般威严的表情。
可是,这口气还没吸完,她的眼眶先红了。
方才在江厌离面前,她始终不露分毫伤心之态。然而一出门来,她的嘴角便垮了下来,五官皱缩,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是魏无羡第二次在一个女人脸上,看到这种难看至极、又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魏无羡无意间握紧了拳,谁知,指骨恰好发出「喀」的一声脆响。闻声,金夫人立刻长眉倒竖,喝道:「谁!」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潜藏在斗拱旁的魏无羡。金夫人眼神极好,看清了藏在黑暗之中的那张面容,脸上好一阵扭曲,尖声喝道:「来人!都给我来人!魏婴——他来了!他潜进金麟台了!」
魏无羡跃下长廊,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殿里有人奔出,他不由得落荒而逃。
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敢去看江厌离哪怕一个表情、更不敢听她对自己说一句话!
逃离金麟台、退出兰陵城之后,魏无羡又失去了方向,开始稀里糊地乱走,神志不清,一刻不停,不知走过了几座城,忽然看到一堆人聚在一堵城墙前,议论纷纷,气氛热烈,群情激奋。
魏无羡原本是无视了这些人的,可走过去时,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鬼将军」三个字。他顿时驻足,凝神细听。
「鬼将军也真是凶残……说是来请罪,又忽然发狂,在金麟台又大开杀戒啦!」
「幸好当天我没去!」
「不愧魏无羡教出来的狗,见人就咬。」
「这魏婴也真是。控制不住就不要瞎炼,炼出来条疯狗也不拿链子拴好,迟早有一天遭反噬。照这个趋势我看那一天不远了。」
魏无羡静静听着,指节和麵上肌肉都微微抽搐。
「兰陵金氏好倒楣啊。」
「姑苏蓝氏才倒楣呢!杀的那三十几个人里大半都是他们家的,明明他们只是来助阵平息事端的。」
「好在终于把鬼将军焚毁了,不然一想到有这么个东西成天在外边晃,还时不时发一发疯,真是睡觉都不安稳。」
有人啐道:「温狗就是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鬼将军已经被烧成渣了,这下魏无羡总该知道厉害了吧?我听好些准备去参加这次誓师大会的家主都放话了。痛快!」
魏无羡越听,面上神情越是淡漠。
他早该明白如此的。无论他做什么,这群人的嘴里,永远不会有半句好话。他得意,旁人畏惧;他失意,旁人快意。
横竖都是邪魔歪道,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算什么?为的又是什么?
只是,他眼神中的寒意越是彻骨,心头那一把狂怒的业火,就烧得越旺。
一人得意洋洋,仿佛他在这中有着莫大的功绩,道:「是啊,痛快!他今后若是老老实实缩在那破山岗上夹着尾巴做人倒也罢了,要是还敢出来抛头露面?嘿,只要他一出来,就……」
「就怎么样?」
正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人们闻声一怔,齐齐回头。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眼下晕着两道乌色的黑衣青年站在他们身后,冷冷地道:「只要他敢出来,就怎么样?」
眼尖的人看到了这人腰间那管束着鲜红穗子的笛子,登时大惊大恐,脱口而出:「陈情。是陈情!」
夷陵老祖魏无羡,竟然真的出来了!
刹那间,人群以魏无羡为圆心,空出了一大片地,朝四下逃窜开来。魏无羡吹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口哨,这些人忽觉身体一沉,尽数趴到了地上。战战兢兢回头一看,发现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背后,都沉沉压上了数隻形态不一、口垂鲜血的阴灵!
在一地东倒西歪、动弹不得的人群中,魏无羡不疾不徐地穿行着,边走边道:「咦,你们怎么啦?方才在背后谈论我,不是很嚣张的吗?怎么到了我面前,又是五体投地的另外一幅嘴脸了?」
他走到刚才言语最刻毒的那人身旁,猛地一脚踩上他的脸,哈哈笑道:「说啊?怎么不说了?——侠士,你究竟要把我怎么样啊?!」
那人被他踢得鼻骨断裂,鼻血狂飙,惨叫不止。数名修士在城墙上方观望,想帮忙又不敢上前,远远地隔空喊话道:「魏……魏婴!你若是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找誓师大会的那些大家族大家主们?跑来欺负我们这些没有还手之力的低阶修士,算什么本事?」
魏无羡又是一声短哨吹出,那名喊话的修士忽觉有一隻手猛地拽了他一把,从城墙上方跌落下来,摔断了双腿,长声惨嚎起来。
哀嚎声声中,魏无羡面不改色地道:「低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