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许文茵奇怪,问:“小金是谁?”
施巧儿道:“是小安和阿宁的堂弟,阿宁有三个堂弟,一个堂妹,最大的那个堂弟就叫沈金。”
许文茵眨巴眨巴眼:“那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呀?”
她看另几家堂兄弟都一起来了的。
陈小丫闷声道:“因为阿宁的叔叔婶婶特别不好,没人想带他们来。”
许文茵没有叔叔婶婶什么的,她只有舅舅,舅舅也特别好,所以不太能想象特别不好的亲戚是什么样,就问:“那不能只带小金他们来吗?”
沈宁拨着手上的草叶:“他们应该不会舍得离开他们爹娘的。”
许文茵想想也是,小孩子都是和爹娘在一块的,像她和三哥这样的,爹娘不能来,也是祖母带着来。
……
十里村,征粮的胥吏在沈家院外量过粮食够了数后,收捡收捡就离了沈家,而被打了的李氏还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
沈金和沈银一起去拉去架,但哥俩个才多大点?那点子力气哪里能架得起李氏来,兄弟俩个哭得直抽,沈金抬眼就看到缩在院子一角的沈三,气道:“爹,你还愣着什么,快扶娘起来啊。”
沈三确实吓住了,他没想到李氏这样虎,连官差也敢撞。
疯了,真的疯了。
不过这会儿被儿子带着哭音一喝,也算是醒过了神来,征粮的胥吏都走了,他终于挺直了腰,匆忙几步奔到李氏身边,一边去扶李氏,一边叨叨咕咕的训李氏:“你是不是疯了,服了两个月的役没够吗?撞官府的人,也不怕被人绑了去再服个半年一年的役?”
李氏原本一直闭着眼,如果不是一直喘息着,衣裳上抽出的血迹能把四个孩子吓死。
也幸好这时冬衣还没脱,乡下人也做不起什么厚袄子薄袄子,穿着热也只有冬天的袄,当然,冬天的袄也算不得多厚就是。
那胥吏鞭子抽得狠,却也被袄子挡了挡,只是那鞭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李氏那一身袄子被抽烂了不说,袄子里露出来的棉花上还隐隐透着血迹。
而李氏除了被抽了几鞭子,还挨了几个胥吏好几脚的踹,她痛得说不出话来,一直闭着眼喘息,直到沈三过来,满嘴的埋怨,李氏终于睁眼,打不动,骂不出,只直愣愣盯着沈三。
沈三被李氏看得直打怵,莫名觉得李氏这会儿有力气,会想生撕了他,他有点儿发毛,道:“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挨这一顿不是白挨吗?”
李氏还是冷冷盯着他,盯得沈三心里又是发慌又是虚,强撑着把人扶到房间,就往床上一扔,心乱之间连力道都没太收住,就说田里有活,几步走出房间,院里扛了把锄头就跑了。
李氏被这一掼,伤口撞在床上痛得闷哼一声,嘶嘶直喘,缓了好一会儿,才被沈金和沈银扶着,自己也使了力,在床上侧躺住了。
兄妹四个哭得特别厉害,沈金从没这样怕过,他看着自己娘身上的血道子,都不敢伸手去碰,结果爹直接用摔的。
沈金顾不得再想更多,只抹着泪道:“娘,娘,我去三里村给你找郎中来吧?”
李氏艰难摇头。
家里哪里还有钱能给她找郎中,连那个金镯子带家里攒的钱,全叫沈三摸走给抵了兵役。
李氏直到这会儿才真的绝望,沈三不是个多勤快的人,地种得不多,这会儿家里只剩一小袋谷子,两小袋豆子了,满打满算也只能吃四个月,这才二月,秋收还远,后边的日子怎么活?
这才是她疯了一样撞向那搬粮的胥吏的原因。
活不成了。
可看到儿女哭得涕泪齐流,李氏什么也不敢说,她强撑着摇头:“扛一扛,等血止住,养一养就好了。”
沈金听得直抹眼泪:“娘,咱们逃吧,官府会抢粮,家里已经没多少粮了。”
抢粮,可不就是抢粮?官比匪还凶,因为可以青天白日正大光明的抢你。
道理李氏都知道,她却是摇头:“现在哪里还有多少……粮,给他们抢,该交的都交了,现在再逃,家里的金镯、银钱和被搬走的那些粮,就、就都白瞎了,留在这好歹、好歹还有地,还能种出一些来。”
她喘得厉害,歇了一会儿才又道:“而且,能逃到哪去?山里很多野兽,还有饿红了眼的流民,你们没往外逃过,不知道那日子,我们家,我们家就是逃荒来的,一大家子,只我和你们爹,还有你大堂哥,和那时刚出生……不久的沈安沈宁,活了下来,流民,不是那样好做的,往山里跑,说不准是被人杀了,还是填了……野兽的肚子。”
沈金埋头,低声说:“大哥他们很厉害的。”
李氏目光有些空。
是啊,沈烈是有本事的,那么远都能穿山过林的回来,也没填了野兽的肚腹,但沈烈不会带上她们三房。
她缓了缓身上的疼,这才问沈金:“打猎,你大哥,教了吗?你学得怎么样?”
沈金点头:“教了,有学到一些简单的套山鸡之类的陷阱,我还没自己试过,但大哥说多练练就会了。”
至于弹弓和地洞,想起那天沈安的话,沈金没说。
李氏笑了,一笑,不知连带扯到哪里的伤口,痛得她脸都扭曲了,却还是笑,笑得眼圈直发红。
沈金看他娘这样,眼泪却掉得更凶,想到他娘刚才说的止血,忽然想起什么,道:“娘,你别动,大哥有教我认几种能止血的药草,我这就去找。”
沈银见状,忙跟上:“哥,我也去。”
兄弟俩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李氏看着已经空了的门口,视线再移到床边哭得脸都花了的沈铁,拉着沈铁闭着眼嚎,个头还不及床沿高的甜丫儿,眼角忽然就滚滚落下泪来。
沈铁一看他娘流泪了,自己还哭得一抽一抽的,挂着满脸的眼泪鼻涕呢,却也忙凑近过去给李氏擦泪:“娘,娘,你是不是很疼?”
但他越擦,李氏这泪却是流得越凶。
惊蛇/测音
沈金和沈银回来得很快,兄弟两个从灶屋里找了个石臼把洗干净的新鲜草药捣碎,到敷药的时候,得除衣裳了,李氏打发几个孩子出去,让把门关上,她自己费劲脱了衣裳上药。
后背涂不到的,也只能先由它,总不能让儿子来帮着上药。
倒是这时候最该照顾她的人,跑出去就没影了,李氏想着自己年前服的那整两个月的役,只觉心底一片冰寒死寂。
她从前挺高兴沈三凉薄的,凉薄又自私,看看,活到最后了不是?她甚至挑动着他凉薄一些。
现在想来,当真可笑,她怕是从来就没认清楚过枕边人,这么些年,那些个事,真的需要她挑动吗?
李氏到这时才知道自己蠢得有多厉害。
她把棉袄原样穿上,躺在床上盖好棉被,闭上眼不再愿意睁开。
房门被敲响了几回,是老三沈铁带着甜丫儿过来看她了,她应了声,让可以进来,而后只闭着眼作睡着的样子,不再说话。
沈铁带着沈甜陪在屋里,而沈金和沈银,这会儿去了自家藏粮食的屋子。
兄弟俩看着那一点粮食,沉默了。
沈银有些紧张:“哥,就这点粮了,咱们以后怎么办?”
沈金倒还算稳得住,安慰弟弟:“别怕,我们采野菜去,大哥和大嫂都教了我不少能吃的野菜,鲜吃的,晒干能放的,以后能吃野菜就吃野菜,粮食放着,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再吃,再多晒些野菜存上。”
大哥大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