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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面对寒止?
时璎生出了逃跑的心思,仿佛只要她永远不推开那扇门,永远不直面寒止动手杀人的事实,就能掩盖试探之意,掩盖她的性格有缺陷,就还能与寒止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自欺欺人。
可门突然被打开了。
时璎浑身僵硬,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几乎要握不住剑,狡辩已然到了嘴边,但她心神俱乱,无法撒谎了。
寒止这是要坦诚相见了吗?
热血衝涌上头,时璎也短暂地生出了衝动。
那就相互坦白吧!不要再这样试探来,猜忌去了。
可——
房门大敞,却不见人影。
时璎深深瞅了眼漆黑空荡的屋子,猝然回神般,转身藏到了院墙后。
紧紧贴在门上的寒止呼吸急促,推门的一瞬间,冷风就将她吹醒了。
别发疯!
时璎不信你!坦白了又有什么用!
寒止逐渐稳住呼吸,她朝门外伸出头。
灰蒙蒙一片。
雪实在太大了,风扇得脸生疼。
寒止看了好几眼,眸光彻底黯淡下来。
时璎还没有来。
寒止不知道,时璎就在院墙后,更不知道,她刚把头收回去,时璎就再次走了出来。
衝动最终战胜了理智,她抬步朝屋里走去。
寒止,不要装了。
我也不装了,也不再试探你了,我们说清楚,不要再相互欺瞒了。
时璎越走越快,突然,无数道鬼影从四面八方跃起,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她死死罩住。
他们不伤时璎,隻为拖住时璎。
横剑抵住劈砍而下的千斤斧,时璎在刀光中看见已有人先她一步,闯进了屋里。
糟糕!
寒止还在里面!
时璎顿生杀意,可同她周旋的,也都是高手。
以一敌多,时璎仍占上风,只是她没法迅速破解围阵,只能眼瞧房门,不得入。
时璎体内涌动的真气全倾注到了剑尖,她将长剑朝地上一撞,四溢的纯烈真气震倒了一大片人。
拔出楔进石砖里的长剑,时璎一招封喉,了结了掌控阵心的人。
围阵破了。
只听一声哨响,尚且活着的黑衣人纷纷撤散,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时璎懵怔在原地,她环顾四周,须臾提剑朝屋里衝去。
“寒止!”
拉扯纱帘的手太用力,时璎顺势带倒了花架,碎瓷四溅,遍地湿泥。
“寒止!”
时璎衝着昏黑的屋子喊了好几声。
没人应她。
屋里全是翻找的痕迹。
方才那伙人,是想找什么?
桌案边是孟武的尸体。
时璎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散落在一旁的,变形的丝绸。
她肯定人是寒止杀的。
她人呢?
时璎茫然地在屋里打转。
两人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错过了彼此,莫名生出的勇气被耗尽,也未等到坦白的时机。
跃出高墙的寒止头脑混乱,她也不用内力,一个劲儿地逆着风雪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只是当她听到第一道脚步声时,人就如惊弓之鸟般逃到了屋外。
到底还是无法直面时璎啊。
喘息间全是霜雪味,寒止从未这般疲累过,她昏昏沉沉地跑到了小巷里。
“姐姐?”
朝云的声音稚嫩而又发闷,是才哭过的缘故。
寒止终于停下来,她单手撑着膝盖,咽喉干疼。
“不是让你藏起来吗?怎么跑出来了?你不要命了?”
责备的言语激切,朝云早就哭肿的眼睛眨巴两下,又变得泪汪汪了。
“姐姐,我错了。”
小手轻轻抓住寒止的衣角,朝云将她往屋里领,“我只是……只是想给爹爹掰两个冰溜子下来,他生前最喜欢嚼这个了。”
生前……
寒止心里一紧,“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没事。”朝云踮起脚抱住了寒止的腰,“姐姐是担心我,我明白。”
她扬起脸,挤出笑的同时也挤出了眼泪。
寒止帮她揩掉脸颊上的泪珠,皲裂的皮肤大片泛红。
“疼不疼?”
她眼里的疼惜很浓,但更多的是悲伤和无奈。
朝云不明所以,她不懂寒止眼里的情愫,只是单纯地摇了摇头。
“我不疼的,天儿热起来,就好了。”
寒止眼眶一酸,她霍然扬起头,藏住了眸中的水光。
少时,她的脸颊和手脚也常常被冻伤。
其实熬到春三月,天回暖就好了。
可摘月峰的峰顶整整二十三年都没有春日,只有茫茫不尽的冰冷。
“都会好起来的。”
寒止像是在同朝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两人手拉手走到漏风的棚下并排坐。
“姐姐,等等我。”
朝云熟练地搬开两缸酒坛,钻进了地下,须臾,她就将寒止赠予她的大氅抱了出来。
“我听这镇中的大夫讲,手太凉的人不好养,万不能惹上风寒。”朝云把氅衣搭在寒止身上,“姐姐快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