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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左臂的手一直在抖,寒止知道老太揪心,从前各种凄惨的遭遇都被她咽下了。
“清贫也好、富贵也罢,我都受过,折辱亦或是谄媚,我也体会得真切,我有一年病得都快要死了,没有伤药,没有大夫,我也没有钱,但是那一夜,我想的也不是要争名夺权,我想有个人能抱我一下。”
隻一下就好。
寒止自嘲,“您就当我没有抱负,当我肤浅幼稚、无可救药吧。”
她脸上的泪痕又再次被沾湿了。
“但是没有爱,我真的会撑不下去。”
黎蘼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太一把拉开了。
“孩子,你老实跟我说,你现在还想不想死?”
老太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世事杂繁沉重,落在她佝偻的肩膀上,仿佛只是几粒尘灰,岁月沉淀出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寒止眼神空茫,她流着泪,半晌才转动了眼。
“我不知道为何要活,我唯一的执念已经没了,活着要做什么呢?”
寒止的眼神忽然飘闪了一下。
活着……活着就能再见时璎一面……
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她浑身发麻。
不要再见了吧,万一她已经不爱了呢?
就保留最好的记忆吧。
可是……
老太却是真真切切地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她肯定寒止是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她还有牵挂,有难以放下的东西,就还是好事。
强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不在意,都是自欺欺人。
老太眼眸微凝,她抓住寒止的双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前。
“祖母很喜欢你,祖母晚年常觉膝下空虚,日子寂寞,你愿意留在祖母身边,陪祖母说说话吗?”
寒止看着老太,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祖母喜欢我,我很高兴,但是我这些时日常常在想,您喜欢我,究竟是因为我是寒止,还是因为我娘亲。”
留与不留,活与不活,好像都一样,反正“寒止”这两个字生来就是要被遗忘的。
左手忽然被握住,寒止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姨母……”
抓着她的大手粗糙、厚实却又无比温暖,黎蘼严肃的面上露出恳求之色。
“你是我侄女,你娘亲是我小妹,这不一样,我们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也找了你二十余年,可凰药谷毕竟能力有限,也怪我没本事,但我们一直都牵挂着你啊。”
寒止双眸通红,颤抖着问:“真的吗?二十余年?”
“真的。”
寒止突然就绷不住了,她想要将脸埋起来,黎蘼像是瞧出了她的想法,轻轻将人纳进了怀里。
“我……我有家了吗?”
寒止一遍一遍地问,哭得歇斯底里,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黎蘼抱着她削薄的身子,生怕她滑下去。
老太替她顺着气,半是哽咽,半是笑。
“寒止回家喽……我的乖孙女回家喽。”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除夕
除夕夜。
折松派很热闹,夏过秋散,春三月发生的事情仿佛都已经被彻底遗忘,大红灯笼取代了丧幡,漫山遍野都是热烈的鲜红。
唯独时璎房里白丧未撤。
晚渡知道时璎没有兴致庆贺新岁,同她用过饭,就早早回了房。
新岁和旧年又能有什么分别?
晚渡更在意的是还没有参透的剑招。
亥时夜阑人静,本是盘腿坐在榻上的晚渡倏然睁开了眼,她微微动耳,听见了房门开合的响动,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边,透过窗隙朝外看去。
时璎提着棕红色的食盒,看样子是要出门,可她刚走了两步,足下就踏空了。
石阶明晃晃地横在路上,日日都要经过数遍,时璎却像是第一次走,骤然失重的感觉不大好受,她像是被吓住了,怔了几瞬,又摸了摸食盒,才继续朝外走。
就要拐出前院时,她又撞到了拱门上。
闷响听得晚渡心里一紧。
时璎的背影被昏凉的烛光拉得又细又长,直到她彻底消失,晚渡才收回视线,她沉默地点亮了床头的烛盏。
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在外,时璎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反常,甚至比起从前更加平和圆融,可回了这院子里,她就变了个人,一发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中秋月夜,晚渡记忆犹新。
她本是去给时璎送月饼,可却见她靠在亭下流泪。
这是晚渡第一次瞧见时璎哭。
她没有出声,可攥着一小截荼白衣料的手却在狂颤。
嗒嗒溅落的泪珠倒映着悬在苍穹上的黄月。
圆月被泪珠割碎,掉落一地,无从拾起。
正是佳节,却衬得时璎更加孤单了,她颓然地坐在空荡冷清的亭下,无助地发抖。
晚渡看了很久,那样近的距离,时璎却毫无察觉。
忧伤过重,悲痛欲绝。
晚渡还不完全理解情爱,但她敢肯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