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梁孟津都闻见香味了,撒腿就跑,半路跟要找的人撞见。
郭永年挑着柴火,很是可惜道:“今天啥能吃的都没找着。”
亏他们俩还天不亮就上山。
这种事,本来也是碰运气而已,梁孟津有些急促道:“家里有。”
大家一般称呼为“宿舍”,家这个字一出来,感觉都很不一样。
郭永年对自己家最没有什么牵挂的地方,笑得百感纠结说:“那还是家里好啊。”
语气之古怪,齐阳明本身想法多,看他一眼道:“那走快点。”
三个人站成一排走,远远能看见知青宿舍。
炊烟袅袅升起,院门虚掩着,推开之后鸡鸭满地跑,齐晴雨和陈传文在吵架,扭过头谁都不看谁,白眼快翻到天上去。
不错,家本来就不是那么温馨的地方,挺像样子的。
准备
其实知青宿舍现在的样子, 本身就是个大家庭,起码从分工上没两样。
每天早上鸡没叫,人就先动起来, 张罗着自己手里的活。
恰巧轮到许淑宁喂猪,她进去的时候看到猪还睡得香甜, 突然有点羡慕, 虚虚做出踹它的动作, 却不敢大声惊动它。
因为吃好睡好,才能长膘, 等过年的时候不仅有肉吃, 还能换点钱。
按今年的价格来说, 好歹值三十几,大半年的油盐酱醋就有着落。
自从下乡来, 许淑宁天天算这些,连每次弯腰都想着能换多少吃的。
好像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 她都不太清楚啥时候能咬到,毕竟能交的猪也要够一百二十斤。
这年头, 人都没啥吃的, 家畜更是瘦巴巴的, 偶尔有两个臭地瓜都是加餐。
反正猪不嫌弃, 就是人看着会心疼,毕竟粮食有限。
这时候就显出大锅饭的好处来, 一个人只要少咬一口。
当然,再怎么少, 都不会亏待郭永年和齐阳明, 尤其前者可是最主要的劳力。
郭永年吃得也不含糊,嘴一擦拿上工具就走, 脚步火急火燎的。
他现在可是天天满工分的人,一刻都不能耽误,到地里也不咋休息。
其余人就没有这个体力,都得停下来喘口气。
许淑宁给自己是定时间的,每四十分钟休息十分钟,只是自从开始按表干活以后,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心想后背都湿透了,怎么才过去二十分钟。
但还没到时候,她也得稍歇一会,双手叉着腰,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哦,不算新鲜,有肥料的味道。
许淑宁闭紧嘴,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掌心。
她现在已经有一层薄茧,可到割小麦的时候还是累,指尖还留下两个镰刀划拉的小豁口。
这破刀,除了干活不利索,给人添伤口就很厉害。
整个知青宿舍的人没有不受伤的,其中最严重的数陈传文。
准确来说,是现在成了陈传文。
方圆三亩地的人估计都听见他的嚎叫,不用猜也知道出事了。
许淑宁对他哪怕有再多不满意,下意识仍旧拔腿跑过去看。
很快几个知青们围成一圈,表情都是大变。
因为陈传文的血实在流得太多,跟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
大家都慌了神,相互看看没反应过来。
还是梁孟津率先扯一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想先止个血。
这一下,人人都醒过来神。
齐阳明用力从身上补丁的位置拽下来一块布,齐晴雨掏手帕给他擦擦,郭永年把他背起来,梁孟津跟在旁边扶着,许淑宁慌忙掏口袋拿出颗红糖来,一把塞进陈传文的嘴里,
总之人人身上都带血,仿佛此地出什么杀人命案,吓得来搭把手的队员们才叫三魂不见七魄。
还是一位老人家动作快,薅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路边杂草揉碎之后敷在伤口上。
有外物的刺激,陈传文叫得更大声了,比杀猪的场面更夸张。
老人家用力一拍,用方言说了句话,从语气上判断应该是“没事”的意思。
许淑宁反正是这么觉得的,揣度着陈传文的脸色又觉得不像。
他简直是白得像下一秒要归西,眼睛慢慢合上。
齐晴雨一咯噔,心想这要是睡过去能不能醒来也是大问题。
她赶紧叫唤道:“陈传文,你别死啊!”
陈传文这模样本来就吓人,齐晴雨的话更是让人提心吊胆。
许淑宁微微颤颤伸出手,探陈传文的鼻息,结结巴巴说:“还,还有口气。”
这都叫什么话,仿佛下一秒就没呼吸。
郭永年的脚步更快起来,背着人回到宿舍。
赤脚大夫八叔恰好也到,他对这种伤已经太熟悉,说:“把裤子剪了。”
两个女生赶快退出去,但还是闻到空气里一股子酒味。
就这玩意往伤口上一喷,陈传文直找妈,简直是鬼哭狼嚎的样子。
许淑宁现在不疑心他命悬一线了,嘴角抽抽说:“我去生火。”
熬药做饭都需要。
刚刚还憋出一点哭腔来的齐晴雨这会直后悔,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血迹说:“我去换衣服。”
只是轻松一些,不代表完全不在意,最后还是八叔的宣布说“养几天就好”,大家才真的松口气。
但陈传文觉得自己很不好,嚷嚷着说:“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还有这个劲,谁死他都死不了,许淑宁没好气道:“吃你的红糖鸡蛋吧。”
说完自己咽口水,心想这可是从她牙缝里抠出来的糖。
陈传文就是好吃懒做而已,倒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
他道:“我拿饼干跟你换。”
许淑宁愿意拿出来是一回事,他要真不懂事直接收下,她肯定特别不高兴。
因此她道:“你下回包裹来再说。”
知青里头各人的家境是有区别的,但在这年头无非几块饼干的差距而已。
陈传文也不是一次性能收到很多补给,慢慢呼吸说:“行,谢谢啊。”
看来讨厌鬼,也有不讨人厌的时候。
许淑宁看他窝在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温和道:“你好好休息。”
陈传文心想自己这一镰刀挨得挺值得的,两个女生现在看他都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这种感觉不错,而且还不用干活,他对此是很满意的,养几天后明显变成故意不复工。
正是农忙的时候,割完小麦收水稻,事情多如牛毛,大队长赖大方未免有点不高兴,说:“你们城里人太娇气了。”
在乡下,这点事涂个口水就能好。
这话把所有人都带进去,齐晴雨第一个不满说:“那他确实是受伤了。”
那么多血是做不得假的,肯定要多休息几天。
赖大方平常在队里是说一不二的,被顶了句心生不悦,只是不跟她小姑娘计较,板着脸背着手走了。
在大队的地方,惹人家管事的做什么,齐阳明无奈说:“就你长嘴了?”
齐晴雨一脸不服气道:“公道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凭良心讲,陈传文确实伤得重。
跟这演包青天呢?齐阳明以手抚额说:“得亏是跟着我下乡。”
要是一个人,不知道得罪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