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输到第七个数字时,他的动作微顿,不等她继续报数字,直接退出了拨号界面,打开通讯录,拨通了通讯录里第一位的联系人。
岑眠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响了两秒后停止。
“我的号码拨过去了。”程珩一说。
徐路遥被一路无视,翻了个大大白眼,也不再理他,弯腰去扶岑眠,准备带她去门诊。
岑眠被他架住胳膊,就那么直接拉起来,动作里牵扯到腿,疼得龇牙咧嘴。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徐路遥的背上,“你不会慢点?”
徐路遥赶紧放开她,“你还能走吗?”
被他没轻没重抬了一下,岑眠腿更疼了,没好气地说:“当然不能。”
听着她的嗓音娇嗔,软软糯糯,与徐路遥之间的互动亲密熟稔,程珩一敛下眸,眼里的眸光暗了一瞬。
“门诊大厅有轮椅可以借用。”他提醒说,“你小心她的腿。”
徐路遥反呛道:“用你说。”
呛归呛,呛完了,他还是立马转身出了急诊,一路跑去门诊大厅借轮椅。
徐路遥一走,喧嚷的急诊室仿佛忽然安静下来,空气凝滞。
许久沉默。
程珩一开了腔,问得似漫不经心。
“男朋友?”
岑眠觉得事到如今,她有没有男朋友,徐路遥是不是她男朋友,都不是他该关心的。
“关你什么事。”她语气不善地回道。
程珩一说:“感觉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蠢得太明显。
岑眠讨厌极了他这一句话,云淡风轻的语气,字里行间好像多了解她似的。
她轻扯唇角,讽刺道:“那你觉得我会喜欢什么类型?”
程珩一凝着她,漆黑的眼眸里讳莫如深。
“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我这样的了?”
白夜
岑眠没想到他问的那么直白,直白地令她觉得被冒犯,恼怒道:“你别自以为是了!”
难不成就因为她以前喜欢过他,就觉得她不可能再喜欢其他人了吗。
程珩一望着她含着怒气的眸子,意识到是他失言了。
他是不该问的,不该打破他们之间避而不谈的默契。
岑眠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喜欢徐路遥这样的,开朗,热情,真诚。”形容徐路遥的每一个词都和程珩一反过来。
不像是程珩一,让人看不透。
明明拒绝了她,明明自从高中以后就不再联系,却还要留着她小时候的照片,摆出一副深情模样,可对她的态度又是若即若离。
真是莫名其妙又讨厌。
程珩一静静地凝视她,听她承认喜欢徐路遥。
岑眠与他对视,不闪不躲。
程珩一想起先前撞见徐路遥和女医生在角落里的殷勤聊天,“真诚”两个字在他听起来分外讽刺。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程珩一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
岑眠望着他的背影,眼睛莫名发酸,她仰起头,手臂挡在了眼前,咬了咬牙。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听见耳畔传来熟悉声音,低缓沉沉,“脸转过来。”
岑眠一怔,缓缓放下手臂,睁开眼。
程珩一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一瓶碘伏和棉签,他在岑眠旁边的位置坐下。
岑眠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传了过来,她并不理会,侧过脸对他,下颚线绷得紧紧。
程珩一见她不配合,也不强求,用棉签蘸取碘伏,在她的额头擦伤处轻按。
碘伏冰凉的触感碰到皮肤,岑眠瑟缩一下,眼前是程珩一的手,骨肉匀称,干净修长,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他的无名指不小心蹭过她的脸颊,指尖微凉,动作缓慢轻柔,极有耐心。
岑眠的呼吸一顿,攥紧了滑雪服的下摆,极力克制着自己多余的反应。
程珩一的声音温柔而清冷,“你要真觉得徐路遥好,就看紧点,也别那么信任他。”
岑眠的眼睫轻颤,依然不吭声。
伤口消毒完毕,沾了碘伏的棉签远离她,那一股清凉也远了。
程珩一望着她,认真叮嘱,“保护好自己,别吃亏,知道吗?”
岑眠对上他的目光,想要看清楚,在他的眼睛里究竟藏了什么。
然而结果却是令人失望。
那如古井无波无澜的眼睛里,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看不明情绪。
他说的每一句话,仿佛就是朋友间寻常的关心,她并不需要的多余关心。
“我怎么样,和你无关吧。”岑眠冷冷说,“程医生,管好你自己就行。”
程珩一无言地看她。
这时,徐路遥推着轮椅从远处跑来,“这借轮椅的地方也太偏僻了,我找了半天。”
他的气息微喘,哼哧哼哧,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凝重,催促道:“快走吧,正好马上下午的门诊要开始了,早一点说不定能赶上第一个。”
岑眠没有再看程珩一,两条胳膊搭到了徐路遥的肩膀上,由他扶着,坐上了轮椅。
“借过借过,别挡道。”徐路遥没好气朝程珩一说。
岑眠的眼睫低垂,余光只能看见程珩一的臂弯里垂落的白衣,轻轻晃荡。
半晌,程珩一挪步,让出了位置。
那一抹白也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离开急诊室时,岑眠感到后背阵阵灼热,似有一道光压,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他们离开急诊室。
程珩一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
他敛下眸子,看向手上搭着的白大褂。
凛冽北风吹过,掀起白衣一角,翻出里面斑驳血块,腥红刺目。
岑眠快到门诊楼时,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里写了骨科所在的楼层,以及王主任的诊室,言简意赅,再没有多一句话。
岑眠盯着那行字,目光微抬,看见了发短信人的手机号码。
原本以为早就忘记的一串数字,重新呈现在眼前时,却是那么熟悉。
岑眠在心里默背下了楼层与诊室,删除了短信。
她一向不喜拖泥带水,将一些人事物排除出去,也该是干干净净。
徐路遥推着岑眠到了门诊,取了号,等待看诊的功夫,他又不见了人影。
诊室里走出来一位年轻女医生,四处张望,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岑眠,朝她走过来。
“岑眠是吧?进来吧,到你了。”
岑眠一愣,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轮到她看诊。
女医生看她一个人不方便,绕到她后面,帮她推起了轮椅。
诊室里上一位病人刚刚结束看诊,家属扶着腿脚不便的年迈患者,不停地道谢后才离开。
骨科的王主任身材微胖,戴着个银边眼镜,鬓边花白,六十多岁的样子,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了。
王主任见岑眠进来,摘下老花镜,声音温和敦厚,“我听程医生说了你的情况,疼坏了吧,小姑娘真能忍的。”
岑眠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像是跟长辈诉苦似地说:“可疼了。”
王主任对她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后,开出检查单,“你先去做个核磁,看一下骨折的情况,再判断要不要做手术。”
岑眠一听,有些慌了,“还要做手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