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琴心
便不是什么下九流的艳情本子所能概述的了——可得是刀枪棍棒的武侠演义呢。总而言之必叫她三天上不了早朝。
然这一位却与其余人众皆不同,她罢了手,他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反倒亦平静下来,眨了眨眼与她相视而笑。
“陛下作弄臣侍?”
成璧嘻嘻一笑,用一缕发丝去撩他的俊脸,“傻乎乎的。”
他总是这样傻傻的,清冷之中又掺了些未明世俗的单纯,不是一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亦不是作出副深情模样奴颜媚上,即便一开始算是有些为虎作伥的坏心……或许皇叔也正是看中他这一份装不出的真,才将他调弄得宜,送上龙床。
赵元韫是明白她的喜好的。而她也如他所想的,第一眼便被秦徵羽摄住魂魄。
其实撇去那个像极了容珩的背影,即便他无一处肖似容珩,她待他的心也更甚于沉宴。
容珩是羊脂白玉,玉中云絮缠浮,藏匿着的那颗心看不透亦抓不得;沉宴是玉髓,纵然不算珍贵,却也有他艳丽温润的好处,可以任她打磨;而秦徵羽,却是块剔透而纯美的琉璃,一眼便能望到底。
琉璃贮沆瀣,轻脆不任触。她爱重他,原因平平无奇,不过是想品一品这块琉璃被她亲手打碎后的模样罢了。
“徵羽原先叫什么名字?”
“臣侍没有名字。做暗卫时,仅以代号相称,臣侍的代号……是十四。”
赵成璧听得一讶,搂住他一边的臂膀,贴着他道:“那人也真惫懒得可以。朕的徵羽都为他出生入死了,怎么也不给个好听的名字?”
“陛下是觉得秦徵羽……不好听么?”他眼眸轻闪,声音微有些怯怯的。
成璧轻哼道:“这算什么名儿呀,取琴师的琴作姓,又在五音里随手捡了两个字作名,哪有这样懒的主子?”
秦徵羽眼睫微垂,轻轻道:“陛下可以给臣侍赐名。”
女帝倒真苦思冥想了一阵,才道:“一时半会,竟想不着什么合适的,且先用着徵羽罢。”
“好。”
“你的脸色不大好。”成璧用自己的侧脸轻轻贴了下他的面颊,“有些烫。早些时候朕用簪子扎了你一下,亲蚕时又被那人射中,好悬两次都伤在一处,朕想一想心里便痛。来前见你一个人涂药朕便疑惑,宫人都死了不成?竟要你劳心费神。徵羽如今是朕的人,可不许逞强。”
“陛下言重了。其实臣侍这样的出身,受伤时早习惯了独自处理。”秦徵羽面容平静,温和地看着她,“臣侍谢陛下关怀,只是……宫人许还比不得臣侍自己。”
“徵羽话里有话呀。”成璧一歪头,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这是在说那老仆李修宁?”
秦徵羽目露隐晦,轻点了下头,“他是主子的人。”
“你这位主子倒也奇了,简直通天彻地无所不能,连朕后宫之中亦能随手洒出一片暗桩,这得是打从娘胎里生出来便开始算计旁人了吧?”
回想往事,成璧不免有些气恼,推了下秦徵羽道:“徵羽今儿非得同朕说说这李修宁是怎么回事。”
秦徵羽想了想,“其实……臣侍也不甚明晰。他与主子一贯是单线联系,对臣侍防备得紧,机要之事臣侍是无从知晓的。”
“还有什么瞒着朕的,一并都交代了吧。”女帝仰着小脸儿气哼哼的,作势要扑身上来揪他的耳朵,“坏家伙,再不许骗朕了。”
“还有……那日,容太傅的信,是臣侍偷的。”他的声音小下去,嗫嚅着道。
成璧勾唇一笑,“徵羽也玩起争风吃醋的把戏了。还有呢?”
“还有,还有……”
秦徵羽忽地浑身一僵,眼神开始回避着她,左右逡巡了一阵,这才低声道:“陛下可知晓一味情毒,名为鸩骨香?”
“嗯,太医已同朕说了。”
成璧神情已淡下来,瞳中幽光湛湛。秦徵羽益发不敢与她对视,心神颤动不已。没有哪个帝王能容许枕边之人阴谋陷害。毒丸一事,虽非他本意,却着实害苦了她。
“臣侍该死。”
他起身跪在榻边叩首,却被成璧止住,“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跪下来了?”
“此毒贻害子嗣,女子久用之下血如山崩,乃借由臣侍之身传与陛下。臣侍罪大恶极……”
成璧定定看着他道:“朕只问你一句。此毒可是你蓄意为之?”
秦徵羽连忙摇首:“不是!”
他身为暗卫,遵从指令乃是职责所在,从未想过要去质疑主上的所作所为,且那一位也有言在先,未尝真想要了女帝的性命,不过是派出个暖床的棋子,关键时好吹一吹枕头风罢了。
世家大族,哪一户府宅里没几个训练有素的舞娘歌姬?送来送去的,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妥协与交易,人人心知肚明。
在他入乐坊司前,主上遣人给他送了这香丸,言称药效与古时息肌丸一类近似,服之肌肤光润,骨肉生香。他虽厌恶这些争宠的伎俩,却也知晓自己为人无趣,仅凭所谓的背影相似,恐怕无缘侍奉君王。
那时仅是颗随波逐流的心,过后却渐渐变了。在与女帝的相处之中,他看到她对另一位男子至死不渝的爱,也看到她倔强外壳中包裹的那份脆弱,触手时竟痛彻心扉。
暗子本应无情,他却在这深宫之中迷失了自己,逐渐生出许多不应有的妄念和贪欲,想为她鸣琴取乐,想让她不再越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亦想与她……岁岁年年,暮暮朝朝。
然她与他之间横亘着的,又岂止是一个容珩?欺骗与背叛,是帝王大忌,更遑论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从一开始便心怀叵测,费劲了心思揣摩她喜好来接近于她的阴险之人。
他的情意总像是蒙了层阴霾,不配言说,也无力辩驳。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剖出心来,让她看一看。
“臣侍是在那日饮下寒潭凝碧后才发觉……”
“嘘。”成璧伸指点住他的唇,神情温软,“徵羽的解释,朕无需听。朕只知道,你是不会再骗朕的,对么?”
“是,臣侍绝不会再欺瞒伤害陛下!”
成璧见他少有的坚定,眼神也执着,仿佛不得她认可便不罢休般。这竟是个天真的直肠子,如今还有哪一点儿像容珩?从前种种,倒果真是她看走了眼呢。
“不欺瞒,不伤害,甚好……那徵羽可会偏帮着朕呢?”她笑了笑,含着些蛊惑的意蕴,自榻上向他伸出玉手。
秦徵羽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徵羽,你好乖啊。”成璧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又轻附在他耳畔,低声道:“朕手头正有一桩官司,倒是非徵羽不可的呢。”
“陛下……?”
“朕与你那主子还未撕破脸面,如今朝中风起云涌,更是得抹匀了浆子同他粉饰太平。然那一位的性情你也是晓得的,狼子野心、老奸巨猾都不足以形容,朕日夜忧惧,唯恐哪一处有所疏漏,被他钻了空子害朕的性命。”
“臣侍如何能帮到陛下?”
成璧掩唇一笑,“其实这事儿,旁人来办自然千难万难,唯独对徵羽来说是得心应手呢。朕打算让徵羽仍做皇叔的暗卫,假作出被朕伤了心的模样回归旧主,为朕探听情报,偶尔的也传些话儿过去——都是些朕想让他听的瞎话。徵羽觉得如何啊?”
秦徵羽怔愣地望着她,过后不久便无措起来,眼眸垂下复又抬起,“陛下不要臣侍了?”
“怎会,朕不是要与徵羽重新开始么?不过眼下着实为难,朕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