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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元衍笑起来,手指下移,掐住了她的尖下巴,问她:“你害怕?”

湛君愤恨地打掉他的手,不说话,瞪着他,控诉他的明?知故问。

“他都愿意?同我心平气和地讲话,你还有什么可忧心?”

话倒是没错,湛君安下心,困意?顿时如山崩海啸,头一沉脖子一歪,坐着就睡了过去。

元衍看了一会儿?,把她歪了的头搁在自己肩上,人抱在怀里,片刻后又小心将?人放平在榻上,松了她两条手臂,从她怀里抱出了元凌,轻轻放到枕头上,母子两个还是挨着。

烛火烧了一夜。

第二日,湛君醒来,洗漱罢便被元衍抱着喂了一碗菜羹。湛君想自己吃,元衍很?不乐意?,她也就不再?讲,懒得同他争。湛君的一碗饭吃完,元衍把元凌的碗勺塞给她,要她喂元凌,他自己则在一旁看。湛君自是乐意?,若是元衍不给她,只怕两人还要为此争抢一番。

元凌只肯吃半碗,再?多就闭目摇头,湛君不敢强逼,只是心中忧苦。

元凌身上已不如前几天火烫,可还是热,湛君不由得想,还好她有先?生。

正想着,姜掩出现在门口,端着的托盘上有两只罐子并四只碗,罐子都封着,搁在冰里。

元衍迎上去要接,姜掩顺势给了他,自己坐到榻上去,为湛君和元凌两个人诊起脉来。

待诊完了脉,又说了几句话,姜掩便叫湛君吃药。

乌黑的汤药过了筛,还是乌黑,闻着冲鼻,眼泪都要熏出来,喝着更?是怪异,苦便罢了,辛辣无比,喝完舌根都发麻。

也不知都是煮了些什么东西。

湛君喝着都觉得艰难,元凌自是不肯喝,皱着眉拧过脖子,脸趴在湛君怀里不愿意?抬起来,湛君怎么也哄不了,还是元衍冷了脸色,训斥了两句,他才瞪着已经红了的眼睛起了来,药才到送到嘴边,没喝到就开始皱着脸叫苦。

湛君心里一牵一牵地痛,孩子受这样的苦楚,她哪里舍得?可是没办法,药不喝不行。

元衍又要训斥,湛君横了他一眼,他只好闭嘴。

湛君低了头,一句接一句地轻声?哄。

终于,元凌被母亲的真情打动,狠下心来,自己端过了碗,盯着看了一会儿?,咬咬牙,仰头一饮而?尽。

可到底咽不下去,呛住了,全?咳出来,趴在榻上一连串地咳,停不下来似的。

湛君拿袖子给他擦,抚他的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还担心药得再?吃一遍,罪要再?受一遭。

姜掩捧起罐子,筛出两口的量,碗递给湛君,“这些也就够了。”

还不待湛君接,元凌自己就伸了手夺,还是一饮而?尽,全?咽下去后喉咙还在吞咽,眼睛里有狠色。

姜掩叹了口气,对湛君道:“他真是没一点像你。”

“他是好孩子。”抱紧了元凌,湛君小声?地说。

姜掩嗯了一声?,笑着说:“那你要好好教他。”说完,他打开另一只罐子,捧起来,依次斟在两只碗里。

浓稠的红色,像极了血。

元衍的眉毛向内簇拥,他轻嗅了几下,人忽地顿住,眼睛从那红色慢慢挪到姜掩脸上,怔怔地看着。

不过他的异状谁也没有注意?到。

姜掩把装着红色药液的碗递给湛君,“快喝。”

湛君接过来,自己不喝,先?喂元凌。

姜掩无声?叹了口气,又缓缓笑起来。

前头那药喝下去,再?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了,元凌一饮而?尽。

湛君放了心,去拿另一碗。

喝了一口,心里不禁疑惑起来。

倒是不苦。

可是没味道。

就像白水。

真的是药?

喝完了,湛君皱着眉问姜掩:“这是什么?好奇怪。”

姜掩正收碗,不知怎地,碗从他手里落下去,砸在地上,裂成了两半。他要弯身捡,元衍快他一步,伸手拾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

姜掩收回手,转头对湛君道:“巫药,说是可以去疾延年。”

要是巫药,倒也说得通,可是巫药哪里是好得的?崇宁城里又那样多的人……

“这是旁人送我的,岂会人人都有?我存了私心,只给你,好了,快歇着吧,别着了风。”说完站起来要走,抬手去拿托盘。

“我来吧,我送姜先?生。”

“那有劳二郎。”

元衍请姜掩先?行。

两人才走出门,姜掩趔趄了一下,元衍伸手扶住。

撑着元衍的手臂,姜掩缓了一会儿?,收回手后同元衍道谢。

元衍唤了一声?姜先?生。

姜掩偏过头看他,等着他开口。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她知道了,怎么得了?”

“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不了解,难道你也是吗?一城人尽死?……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可是我得叫她活……二郎你知道该怎么选,不要告诉她……”

元衍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莫说是姜掩的命,便是他自?己的命,为着那?两个人, 他也甘愿舍弃。

只是此刻他的命毫无用处。

“二郎,千万看顾好她。”

天是灰蒙蒙的缟黄色, 黑鸟自?高空盘旋而下,落在飞挑的檐角, 站定?了,扇了扇沾灰的翅膀,孤迥地惨叫了一声。

元衍别无他言,伏地而拜。

元凌喝罢药便嚷着要睡, 湛君将他放下, 拿起团扇徐徐地摇。

嘴里难受得厉害,哪怕漱过口, 也还是难受。像有什么东西粘着。

湛君疑心是药煎的太浓, 等闲化不开, 须得多过两次水, 于是放下团扇, 慢吞吞地下榻去找水。

脚才踩在鞋子上, 姜掩推了门进来,湛君喊了一声先生?。

姜掩将门关严实了, 转过身, 问:“怎么下来?”

“要水漱口。”

姜掩便从长几上拿了壶和盏, 快步走到榻前,盏递给湛君。湛君接过了, 两只手捧着,姜掩提壶往里头倒水。

盏中将满未满, 姜掩移开了壶,湛君将盏移到近前,低头含了一口水。

接连换过四五遍水,湛君方?觉得口中略舒适了些。但同时又察到了些新的怪异。

她捧着姜掩的帕子细细地嗅,渐渐皱起了眉。

“先生?,我许是患了鼻疾,竟什么也闻不出?了……”

姜掩好焚香,坐卧处常置香炉,雪白的香线从铜山上逸出?,整日?不断,衣带用物难免要沾带些。湛君记得清楚,是一种松柏的清冷幽寂。

可是没有。

姜掩宽慰她:“是药性所致,莫要忧心。”

“药?”

姜掩笑着点头,“何?止是闻不到,只怕也尝不出?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凡是药,总会有些害处,待停了,也就?好了。”

湛君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真的吓到我。”随即又起了好奇心,“是什么药?这样凶……”

“什么药……”姜掩眼神温和,“你只需要记着良药苦于口这一句就?好,旁的还是莫要管了,湛君你一定?不会想知道的。”

话这样讲,那?必然?是一些古怪离奇的东西,湛君再没了追问了心思,既已吃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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