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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黎湘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我现在没心情讲话。”

郗望上前两步,从兜里拿出两块糖放在桌上:“吃这个会好点。”

黎湘盯着糖,片刻后是拿起一块,拨开糖纸放到嘴里。

郗望没有走,站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这种反应我很熟悉,这不是低血糖,但吃糖是有帮助的。”

黎湘咀嚼的动作停了。

郗望又道:“我也是这样的,嘴里有点甜味,心里就好受一点。”

这话乍一听没头没尾,黎湘却很明白,尤其当味蕾被糖分包裹住,当她想起那种被强迫被施暴的画面时,体会尤其深刻。

如果去问娱乐圈里的女演员,什么戏是最不想遇到的,不管专业不专业,答案一定离不开性|侵、强|奸、暴力这几个选项。

不代入,会演得很假。

可要是代入了……根本没有女演员想代入。

专业和本能会在心里互相撕扯,将当下的情绪劈成两半,一半告诉你,你是演员,你要专业,另一半则告诉你,你还是个人,是个女人。

其实从片场走回休息室的这段路,黎湘是想吐的,可她吐不出来,这几场戏都是空腹拍摄,她事先没有吃东西,就怕会因为动作激烈而反胃。

当她代入其中,将自己当成是正在承受暴力,被虐打被强|奸的江蓠时,强烈的恐惧感就像是一座冰山从上面压下来,明明还可以呼吸,却有一种灭顶的窒息,浑身都是冷的,四肢没有被绑住,却动都不会动,心里所有想法都停止了。

人在恐惧的时候连反抗都会忘记,即便能反抗,力量也是微弱的。

精神上的绝望是毁灭性的。

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她还要快速切换状态,让她所饰演的“江蓠”,在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做出明显的转变。

“江蓠”不想再被打,于是顺从那个施暴者。

但这样做,“江蓠”精神上的打击会减弱吗,不会,只要她的心告诉她,她是受害者,她是被迫的,这样的认知本身就是一种摧毁。

她无力地躺在草堆上,身上很冷,下面很脏。

可她已经不再像是第一次那样声音都发不出来,想叫都叫不了。

她在对唯一的目击者说话——那头牛。

糖在口腔里融化了一半,黎湘终于吐出两个字:“谢谢。”

糖很好吃,虽然嘴里的苦涩没有被掩盖。

她想到的是郗望刚才那句:“你这种反应我很熟悉。”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此前她们有过多少分歧、矛盾,这一刻她们同为女人的某部分情感是连接的。

郗望没有久留,很快杨隽和化妆师也进来了,黎湘被一群人围着。

直到妆发结束,黎湘将另外那块糖放进保温杯里,又从包里拿出郗望的手机。

两天时间,郗望和那个“变态”的对话框里多了上百条消息,有一些是照片,一些是文字。

再往前,是黎湘用“郗望”的身份,模仿“郗望”的语境发出的三条信息。

“我需要时间冷静。”

“我暂时不能见你,我要想清楚。”

“你不要再逼我了。”

这三条信息直接牵动那个人的情绪,他发来很多消息,甚至打电话来骚扰。

黎湘则直接按下静音键,将手机扔进包里。

经过这两天的“冷处理”,如今再看,男人的态度已经转换了几次,先是从愤怒到妥协,过了几个小时见妥协没有用,又开始愤怒,周而复始——他的精神状态就像紊乱的心电图。

直到他后面开始质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那些人的话不要听,他们只会害你,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黎湘盯着这句话好一会儿,遂将它按住,只针对这句回复道:“她和你不一样。谁是真为我好,我自己会分辨。”

这话发出去没多久,对话框另一头就“炸”了。

一连串的辱骂、抨击汹涌而出,如果是面对面,恐怕要发生暴力事件。

什么“贱货”、“娼|妇”,“除了我谁会要你”诸如此类。

黎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令人胆寒且作呕的字眼,心里一阵阵发凉。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践踏,尽管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施暴。

黎湘调试着深呼吸,让自己从这种侮辱性字眼中挣脱出来。

对方骂了二十几条又开始转变态度,但换汤不换药,还是之前的套路。

黎湘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秦简州发了信息:“林新这边的人手能不能抽出来几个,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跟着剧组?”

这是很突然的提议,和她的风格不符。

秦简州第一时间觉察不对,反问:“出什么事了?”

黎湘没有回。

秦简州又道:“如果和那个人有关,应该让靳先生知道。”

黎湘依然没有回。

不到一分钟,秦简州的电话打过来了。

黎湘声音虚弱,只“喂”了一声。

秦简州倒是很冷静,追问几个问题,黎湘才这样回道:“还没有事情发生,只是我自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因为我的一点感觉,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他最近应该很忙。”

“靳先生最近是很忙。你等等。”

秦简州按住了听筒,隔了片刻,电话里出现另一道声音。

“怎么回事?”

是靳寻。

黎湘故意停顿两秒,叹气:“简州真是的,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就只是跟他借两个人,怎么大惊小怪的。”

靳寻那边很安静,四周没有杂音:“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这种要求,到底怎么了?”

黎湘迟疑道:“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个刘……他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加上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只是想做个预防,以免他跑来剧组发神经。”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消失的妹妹

正如靳寻所说, 黎湘是很少提出这种要求的,而当她提出时,就会给人一种事情很严重的感觉。

这种印象是长期经营的结果, 因过去这十二年, 黎湘的处理手法都是能不打搅就不打搅,总给人一种“大事化小”的错觉。

如果遇到一点事就去撒娇吹枕头风,时间长了, 要求也就不值钱了, 反倒成了一种求关注的表现。

有一次靳寻喝醉了, 半梦半醒间和她说了一句:“有时候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这是情话,换一些女生听了会觉得甜, 黎湘却因此激灵了一下。

她很清醒, 时刻警惕着自己不要将依附养成习惯,起码和这个男人之间,不能是依附, 只能是利用。

不主动提出要求, 凡事尽量自己解决, 这是她自小的习惯。

按照心理咨询师李琰的说法, 人在幼儿时期会频繁向大人寻求帮助、关注,很渴求,满含期待。

如果幼儿的需求时常被满足,哪怕他不会说话, 不懂事,也会吸取到强烈的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会一直延续到成年。

黎湘恰恰是反过来的例子, 她的需求从未被满足, 荞姐对她的物质给予, 是一种偏心的表现,那是建立在压榨、挤兑郗望的基础之上,所以“郗晨”并不会觉得多快乐。

到后来,荞姐又将她“卖”掉,用来补偿这些年的“投资”,这就直接摧毁了她对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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