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节
二星的空港不算大,却非常宽敞,宽敞到了荒凉的地步,廊桥像是卡在悬崖断枝上蜕下的蛇皮,干干瘪瘪,摇摇晃晃,有心情的人甚至完全可以将其当做游乐园的某项惊险项目,从中获得几分别处得不到的乐趣。
从空港出来,仍旧是那段长草萋萋的路,路灯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已经沉眠了好几个世纪,楚辞记得这里原本有一个自动清扫机器人,如今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嫌这里不适生存,逃难去了。
走过这段小路就到了一条街道上,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西泽尔甚至看到某家食品店的橱窗前几个人在排队买东西,这在雾海是绝对的奇景,令人惊叹。
“二星近几年算是雾海最平静的星球了。”楚辞道,“就是破,梦回地月纪。”
确实很破,街道上的房屋大多低矮,临近空轨站才看见几座环形大厦,飞行器很少,飞的也慢,整个星球仿佛都进入了耄耋之年,暮气沉沉。
“这个就不能叫空轨,应该加地铁。”楚辞点评,“可能比地铁还慢。”
列车车厢里倒是有几个人,都神情冷漠僵硬,仿佛被冷空气冻住了。
“今年新年你去哪里?”西泽尔忽然问。
“回来吧?”楚辞道,“我和沈昼很久都不回来一次,我姨肯定不高兴。”
西泽尔“嗯”了一声。
“你呢,也回家?”
“不回去,我前段时间刚回去过。”西泽尔道,“留在晴空星。”
“啊这。”楚辞感叹道,“听起来好惨,到时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二星?”
“不用,”西泽尔哭笑不得,“谢谢你同情我。”
楚辞很大度的摆手:“不用谢,应该的。”
一直到列车停下,两个人走到了歪脖子树巷子口,楚辞忽然道:“我是回来过完新年立刻去晴空星,还是在晴空星陪你过完新年立刻回来,选一个吧。”
西泽尔愣了一下,道:“不用……”
“闭嘴,我只是同情你。”楚辞冷酷的乜着他,“第一种还是还是第二种。”
“都可以。”
“那到时候我看情况决定?”
“……第二种。”
“啊?”楚辞抬起头。
西泽尔轻声道:“我还是想和你一起过新年。”
故园无此声
站在巷子口,楚辞鬼鬼祟祟的道:“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回来,给他们一个惊吓。”
“惊吓……”西泽尔笑道,“你倒是自觉。”
“不过我感觉也不能算惊喜,”楚辞自觉地给自己换了个词,“因为修斯叔叔应该知道我来雾海。”
他说着往巷子里走去,这条小巷很窄,只有一边是店面,另外一边是青苔遍布的矮墙,藤蔓覆盖其上,却已经都枯萎了,只剩下细瘦的枝子。墙边毫无规划的长着几颗枫树,树冠高大,几乎将低矮的路灯网罗其中。
“那就是。”楚辞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一家小酒馆。
白天应该是营业转态,但却门庭冷落,西泽尔跟着楚辞走进去时,前厅里只有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心不在焉的坐在柜台背后擦擦杯子。
“客人想要——”黄头发的声音顿时停住,眼睛瞪大像个铃铛,“小林?”
“啊。”楚辞应了一声,“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是又有什么急事?”
左耶素质三连问,楚辞回答:“我想,刚才,没事。”
“嘿。”左耶朝着楼上大声喊:“姐!小林回来了!”
楼上传来一阵动静,左耶才想起刚才进来的还有一个人,眨了眨眼问:“这是谁?”
“是我哥,西泽尔。”
左耶“哦”了一声,反应了几秒钟忽然道:“联邦人?”
“嗯。”
“小心点,最近晚上不太平,”左耶碎碎念,“别让他一个人出去……”
这时候,南枝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楚辞神情一喜,语气却嗔怪道:“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惊喜嘛。”楚辞耸肩。
南枝在二楼平台上就看到了西泽尔,他们之前见过,于是点头示意,然后就将楚辞拉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半晌心疼道:“怎么好像瘦了点?是不是在学校吃得不好啊?”
“绝对没瘦,”楚辞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我是不会瘦的。”
“下巴都尖了……”
左耶在一旁闲闲的插话:“她下巴本来就很尖。”
“小橘子呢?”楚辞问。
“楼上睡觉呢,”南枝露出了忧愁的神色,“这孩子跟谁学不好非得跟neo学,昼伏夜出你说说。”
“身体没事?”
“没什么事……我也觉得奇怪,之前带她去过好几次诊所,詹医生都说没事,不要再来了。”南枝蹙起眉头,“但哪有小孩不睡觉没事的?不行,我明天得再带她去看看,这次换个医生。”
楚辞想了想,道:“真的没事,别担心。neo也在睡觉?”
“她已经醒了,”南枝有些无奈,“但不愿意下来。”
“全宇宙就她最懒。”
“冯也在,不过也在睡觉。”
楚辞:“……”
这算什么?熬夜修仙已经出现人传人现象?
他摇了摇头,道:“我的房间给我哥住,我睡沈昼那。”
“行,”南枝点头,“省的我收拾了。”
左耶继续回柜台后无精打采的擦杯子,楚辞凑过去问:“你最近都没有接任务?”
“刚回来没几天,”左耶低声道,“不过本来有一个任务下周要出发,冯却叫我推了,还付了两成的违约金,也不知道为什么。”
楚辞没有回答,转身叫西泽尔:“走,我带你去休息。”
那间旧屋子一直也没什么变化,不论是家具还是陈设都还是数年前楚辞刚来时候的样子,只是前两年换掉了窗户,装了新的恒温系统,也安了升降梯,但是大家都似乎不怎么爱用,反倒成了闲置。
“被子在柜子的真空袋里,”楚辞道,“平时没人住,就收起来了。”
西泽尔点了点头,他的视线缓慢的在屋子里环视,似乎是想将这里的点滴细节都观察一遍。他想象不到十岁的楚辞刚刚逃离杀手、人贩子,再从联邦一路辗转到雾海,最后停留在这间小屋子中。
“你在想什么?”楚辞问。
“想你刚来这里的时候。”
“我刚来?就是……”楚辞说着,却逐渐声音渐息,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太能记得起来了,只记得那天雨很大,第一次操纵机甲之后精神负荷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想起来,意识模糊中自己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那个梦至今无解,梦醒之后就是埃德温关于自己“非人”的论断,想想就觉得好笑。
于是他笑了起来,西泽尔诧异:“笑什么?”
“想起我那时候真的是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懂就敢操纵机甲,”楚辞开玩笑似的道,“还能从地下赌场跑出来,真是运气好。”
西泽尔笑着叹道:“我觉得你虽然这么说着,但如果重来一次,你可能还是会那么做。”
“你真了解我,”楚辞道,“把‘可能’去掉。”
他就是典型的“积极认错坚决不改”,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为自己的随心所欲而付出了代价,想必他也不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