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身后是冰冷的胸膛, 身前是炙热的呼吸。
他的右手还被骨翼缠绕,整个人朝前吊在半空,只剩下一只左手还能够勉强活动。
就像是个被随意揉捏的玩偶娃娃。
漫长岁月里, 还没有谁让他陷入这样进退不能的境地。
沈诀眉眼陡然涌出一点戾气。他的左手忽然覆上自己脖颈, 握住了苍白之王的手。
不是掰开。
而是用更大的力度下按。
——苍白之王不是用捏碎他的喉管作为对宗凛的威胁吗?
那就尽管捏碎他。
最好彻底摧毁,让他的灵魂底色从这具普通人的身躯中解放出来。
苍白之王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异化双手上倒立的骨刺甚至没有被控制变得柔软,一瞬间就扎穿了沈诀的掌心。
黏腻浓稠的血从沈诀手上冒出, 而沈诀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握住苍白之王的手还在继续用力。
苍白之王冰冷的声音变得有些失措:“……你!”
柔软的肉和滚烫的血包裹着骨刺将它的手背烧灼, 处于被禁锢窒息状态的人类的手明明力气不大,然而这一瞬间它竟无法抵挡——
人类的血肉, 为何它会觉得比山海更重?
苍白之王身体忽然如同阴影一样溃散开来,从沈诀指缝间流泄。
沈诀人没有了支点, 整个往前倾倒,被宗凛一把揽入怀中。
“你没事吧?”宗凛声音焦急。
沈诀受伤的手垂在宗凛臂膀,已经完全脱力,大量血液从他掌心伤口中流出,浓郁的血腥味充斥这方空间。
“咳……咳咳咳……”他伏在宗凛怀里,无法回答,只是本能大口拼命地吸纳着新鲜的空气。
宗凛的手臂有些颤抖。
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道,把人拢进怀,抱得更深一些,更牢一些,决不能再像刚才,对方落入异化意识的手中,自己还一无所觉。
实验室灯光闪烁。
苍白之王的身影在不远处再度缓缓凝形。
“真是让人感动的一对眷侣。”
苍白之王开口。
它站在光暗的交错与闪烁里,高大畸长的身躯直立,庞大骨翼展开,刺破实验室的金属墙,伸向领域空间苍白的天空之中。
异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缓慢鼓掌。
“你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自己成为对他的威胁,是吗?”苍白之王道。
它顿了顿,第二次问出一个问题。
“……那我呢?”
沈诀喘息了几口,终于缓过一些,抬头看向苍白之王。
那张藏在骨甲覆盖中熟悉的面容,让他的眉头不禁一皱。
他正想说什么,空间中颠倒摇晃的幅度忽然大增。
而后,实验室的穹顶开始坍塌。
苍白的天光洒落。
宗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长枪在空间划开一道漆黑缝隙,迅疾对他说:“走!”
苍白之王:“你逃不了的。”
两个人相同的声音同时在交错的空间里响起。
苍白之王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骨枪,骨翼扇动,向他们飞掠而来。
宗凛将他推入漆黑裂隙之中,拿着枪反身迎了上去。
两根同样的长枪交错,摩擦出火星四溅。
巨大的碰撞甚至让整个意识宫殿震动。
沈诀被推进漆黑裂缝,衣袂翩飞。
他知道这是宗凛强行给自己创造出的一条退路。
为的是让自己能够退出他的意识空间,远离他与苍白之王的斗争。
沈诀叹了口气。
可惜,这条通道并不能真的出去。
他已经看到了深处底下白色的大网,像是静候已久的捕猎者,正在等候他的到来。
而他本来也不打算逃。
因为他说过要把宗凛带回家。
他一直说到做到。
宗凛意识空间的混乱想要安抚,必须要解决他体内的异化意识。
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而最高明的猎手,有时候也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不是么?
他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坠入白色大网。
柔软的网线将他包围、笼罩,蔓过他的四肢,铺天盖地的白光朝他涌来。
有些甚至沿着眼睑和耳膜渗入进他的大脑。
并不疼。但是能感觉到有东西在人类大脑的皱褶上缓缓地律动挪移。
控制、改变。异化、感染。
他陷入一片苍白里。
沈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天花板上苍白的灯光照着他的脸,旁边白玉兰散发出幽幽芳香,虽然如此,也遮盖不住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强烈。
他口鼻带着呼吸器,每一次呼吸都有雾气析出,手背上挂着点滴,身体像被车碾过一样无力。
“小沈,你终于醒了!”
旁边许教授看着他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已经昏迷快一个星期了,哎,我就说无监测状态下进行协调工作很危险,你总是不听,幸好宗先生感染值稳定之后把你抱了出来,还请了几名‘生命’序列的异能者过来为你治疗,不然你就因为剧烈的灵魂冲击没命了!”
沈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连抬起眼皮都很费力。
“小沈,以后你工作可不能这么拼命了,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能够平平安安过好一生,为异能者们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协助,就已经很足够了……伟大的事让伟大的人们去做,我们都只是末世里的小人物……”
许教授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记得你还有伴侣吧?她肯定也会担心你。本来想用你手机报个平安的,但你之前又说自己的手机坏掉了……你得赶快好起来,回家和人好好解释才行。”
“回家”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沈诀的神经,他还打着点滴的五指忽然屈起,攥住了床单,血液从输液针倒流上涌了几寸。
心率不稳定让旁边监测仪发出了警报声。
“哎!小沈,你当心点,别激动别激动,平静呼吸,平静呼吸,”许教授连忙道,“你现在情况不能乱动,因为协调过程中受到异能波及,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受创严重,必须好好静养。”
沈诀闭眼,眼前却满是光怪陆离的景象和斑斓的倒影。头痛剧烈。
不远处忽然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怎么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声音很熟悉。
许教授道:“刚醒过来没两分钟。不过和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太一样,好像是已经恢复了部分意识,有了一点应激反应。”
“我来看看。”男人说。
眼皮外医院的白光被阴影所笼罩。
沈诀睁眼,就望进一双血红暗沉的瞳孔里。男人苍白的发丝像雪一样垂落,眉目冷峻。
对方穿着黑色的风衣和同色内衬,脖颈上戴着一个枪灰色的抑制环,边沿正在闪烁着工作时候的红光。
沈诀觉得对方的模样很熟悉,有些想抬手去碰一碰,但是手一动就扯到了输液装置,输液管撞在铁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然后,他的手就被按住了。
“别动。”男人说。
于是他就不动了。
男人俯身观察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