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高行知听到问题陷入沉默。
此时夜晚,屋内只开了一盏灯,幽黄的光将他平静的眼神照出几分诡谲。
迟烁知道了答案,内心失落,正想离开,却又被叫住。
“迟烁。”高行知走过来,用一种平静到死寂的眼神看着他。
“和你在一起,我会感到开心,或者愤怒,但平常大部分时间里我是没有情绪起伏,天生就是这样。”
高行知像个机器人,用毫无起伏的口吻说,“现在就是真实的我,我想大多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另一半是这个样子,不过别担心,很早以前我就完成了社会化训练,人前不会有异样。”
迟烁的呼吸逐渐薄弱,眼睛无意识睁大。
这些高行知从来没讲过……他只以为高行知平时就是高冷,冰山,完全没想过这一层。
迟烁不由问:“那你最近一次感到开心是什么时候。”
“刚才。”高行知说,“买沐浴露的时候,我说家里,你没有否认。”
迟烁哽住,脸也被这句话带着发烫,他转过视线,又问:“除了我,和别人有过开心的时候吗,或者做什么事。”
“没有。”高行知回答笃定,“迄今为止,所拥有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太过轻松,没有难度。”
迟烁哑然。
高行知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垂眼注视他,“迟烁,其实这些没有影响,你口中正常的爱情,我完全可以满足你,你不喜欢,我也可以换种方式。”
说这段话的时候,高行知脸上仍是平静,甚是可以用冰冷来形容。
这像什么呢,就像一个机器人在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伴侣,他可以照着对方的意愿去定制。
迟烁感到恐怖,又感到无比悲哀和同情,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就没有感情,他的人生会是多无聊?
高行知没再说话,安静的站在原地,握着迟烁的拇指有意无意摩挲着他的虎口。
他知道迟烁又在伤感,其实他想说不用的,但他又无比喜欢迟烁这幅样子,藏在骨子里的施虐欲也因为这双要哭不哭的眼睛激发出来。
高行知想,他得克制下的,今后除了能在床上把迟烁弄哭就没有别的途径。
“那么……你无法爱人,是生理上就注定的,对吗……”迟烁几乎是颤着嘴唇问出来的。
高行知目光动了动,声音放柔和些,“我说过,这并不难,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想我是爱你的。”
迟烁看着他柔和的面孔,睫毛微微发颤。他幻想甚至渴求高行知说爱他,但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能接受吗,有个声音在心底问。
迟烁不知道,但高行知看出他的摇摆,他的脸色回归平静,放下了他的手,只是注视着迟烁。
迟烁最终没说什么,失神无措地走出房间。
高行知看着他离去,目光盯着背影,眼神沉静无比。
迟烁回到宿舍,坐在单人床上盯着虚空出神。
刚在一起时,高行知就和他说过,自己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感情,当时他以为是小时候的创伤给了他不可磨灭的阴影,只要日子久了,总会变好。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绝口不提爱。
无法产生情绪代表什么?代表看着你流泪、痛苦,心里也是无动于衷,哪怕你多爱他,他都可能感知不了你的心意,是真正的无法共情。
迟烁情不自禁地转念又想,真的不爱吗,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能执着于他这么多年?
想了半天,迟烁才发现把自己绕进去了。
现在不该想高行知,而是该想自己。
他到底能不能接受。
迟烁没有答案,脑子里全是从前的回忆。
第二日,高行知没有再安排事,上午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敲打着笔记本,迟烁作为向导没事干,继续在吧台帮忙。
他能感觉高行知在看他,尤其是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高行知的目光一定会从屏幕挪过来。次数久了,同事们也都发现这一点,眼神变得更加八卦。
风城本来就是以浪漫着称的城市,当地人的开放程度普遍颇高,第一天找他打听高行知的两个妹子已经成了狗腿,追着问是不是他男朋友。
直到中午,迟烁无奈地端盘子过去,俯身把餐盘端上,头疼地压低声说:“你老看我干嘛,影响到我了。”
高行知关上笔记本,将它挪到一边“脱敏。”
迟烁拿盘子的手顿住,隔了两秒,反应过来,以前别人碰他一下高行知都得黑脸,何况现在搭个肩,挨着肘,由着女生拉他手臂说话。
“陪我。”高行知拉住他。
迟烁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扭头看,吧台几个人都看着这边,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
高行知淡定地将将咖喱饭挪到眼前。
迟烁在旁边坐下了。他以前挺爱吃咖喱,但高行知不让,说没营养,回回吃饭都是营养餐,还有一堆营养剂,吃久了导致他现在对任何吃的都没什么欲望。
高行知在改变。
迟烁没急着动筷,歪头看了看对方淡然的表情,犹豫了会,问:“你既然这么受不了我和人接触,以前又是怎么忍过来的。”
“不一样。”高行知说了一句,忽然勾起唇,“况且那会你放了学就回家,巴不得一天24小时和我打电话。”
“……”迟烁感到尴尬,确实,高中那会他黏高行知黏得厉害,只是后面上了大学,觉得解放了,到哪都觉得新鲜,才逐渐冷落对方。
好像也是从大学开始,高行知冷脸次数越来越多。
就这么想着,大腿外侧忽然被轻轻磨蹭。
迟烁惊慌的动了下,扭头就见高行知像没事人用着刀叉,气不打一处来,小声说,“我们还没和好!”
高行知刚将一块肉送进嘴,没说话。
迟烁气不打一处来,端着碗走了,去收银台把咖喱的钱给了,躲进后厨吃饭。
眼见人走了,胆大的员工按耐不住,假装巡场凑到窗边八卦,“帅哥,你和小迟什么关系呀。”
高行知放下了叉子,擦了擦嘴,亮着手上戒指,“朋友。”
这戒指同事都见过,迟烁挂在脖子上,没离过身。员工嘿嘿笑着走了,去吧台和同事们八卦。
迟烁再出来时,同事都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等闲扯了半天才弄清楚,脸都气圆了,怒气匆匆走去把戒指扔给高行知。
他戴在身上纯粹是因为这东西太贵了,要搞丢了他打工一辈子都还不起!
高行知淡定地收了,还十分不解地问他自己哪里说错。
迟烁语塞,是,人家只说了朋友,是别人看了戒指自己想歪的,但迟烁就觉得被套路了,指着要他把自己戒指也下了。
高行知拒绝,称只有老婆才能管他。
迟烁败走,气得一下午没理人。
高行知仍旧淡定,坐在位置处理着公事,守株待兔地等迟烁出现。
这一情况持续了好几天,高行知依着迟烁作息,每天清晨健身,九点就准时出现在餐厅,大部分时间都在座位上,偶尔会出去一会不见踪影,隔了十分钟再回来,这么一个活人坐在那,想忽视都难。
迟烁败下阵来,在第七天的大清早就去房间找人,却没想正撞上提着手提包要出门的高行知。
“你要出去?”一开门,迟烁看着他打扮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