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一路疾驰,未时不到就抵达驿站,侍卫进去找驿长要房。卫钊打开车门,见卫姌瑟缩着身子,小小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令元则坐于另一边,像是躲着人。卫钊顿时面色不悦,扫了令元一眼,俯身将卫姌抱起。
卫姌刚闭眼不久,感觉又有人靠近,睁眼一瞪道:“都说了别碰我。”
卫钊充耳不闻,在她身上一拍,示意别吵,连人带皮子裹住,抱着进了大门,踩着木梯噔噔噔地上楼,驿长先前见到侍卫和门口马匹牛车就知道身份不一般,赶紧领路打开房门。
卫钊把人扔到床上,动作不重,卫姌身体还僵冷着,动作也缓慢,从皮子里钻出头来。只见卫钊站在房中,正扬声命人送两个火盆来。很快火盆送到,灼灼热气让屋内变暖,外间还冷风阵阵,里面已有如春日融融。
惠娘端着热茶进来,先给卫钊奉了一杯,很快来到床边,拿着热茶喂卫姌喝,然后心疼地把人抱在怀中,给她揉脚,“小郎君可冻着了”
卫钊见状皱眉,他素来厌恶男子软弱毫无气概,一转头看见卫姌微微缠抖睫羽下掩藏的茫然目光,想要训诫的话又咽了回去。
卫姌抱着惠娘,身体暖了起来,这才抬头朝外,对卫钊道:“谢谢二哥。”
卫钊问道:“可要找大夫”
卫姌立刻摇头,“只需要喝点暖的休息就好。”
惠娘道:“只一个手炉太少了,等奴婢将麂靴,足炉都找出来,明日在车上就没这么遭冻了。”
卫钊走到床边,看着卫姌的脸色恢复不少,绷着的面色也稍缓。带着年幼的族弟出门,若真让他有个好歹,他也难以交代。
卫姌自知如果不是因为她受冻,还能再赶半天的路,对找了这样的麻烦,她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抬头对着卫钊讨好一笑,“二哥,喝茶。”
卫钊看着她,心下也奇怪,同样是弟弟,卫胜惹了麻烦,他只想揍一顿,可眼前的这个,怎么就叫他心微微有些发软。
“好好歇息。”见她无事,卫钊说了一句离开屋子。
令元站在门外,她也受了冷,脸色发白,姿容楚楚。卫钊刚出来,她立刻上前一步,婉声道:“小郎君可安好”
若是仔细听,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卫钊淡淡看她一眼,说了一声“还好”,朝隔壁屋子走去。
令元连忙跟上,到了屋内,角落已经烧起一个火盆,是刚才仆役送来的。令元上前为卫钊解开大氅,放到衣架上,转头见卫钊面无表情,心下不由惴惴不安。
这是仆役送来热茶,她上前去接了过来,然后倒了一杯送到卫钊面前。
卫钊饮了两口。
令元垂头,眼睛却慢慢蓄了泪。
卫钊这时有了反应,眼皮一抬,看着她道:“谁给你受委屈,怎么哭上了”
令元刚才就疑心他见小郎君受冻,责怪她照顾不周,此时听他语气,又好像真是在关心她。
令元想起曾经恩爱缱绻的日子,卫钊对她也极喜欢,原本只是做个姿态,如今却也有几分真了。
“并非妾不尽心,”令元缓缓道,“小郎君脾气执拗,不喜妾靠近。刚才在车里妾想抱他,被他推开,妾亦不知道哪里惹了小郎君厌烦。”
卫钊微微眯了眯眼。
令元见他没有反应,又有些不安,抬起头来,对上卫钊含笑的脸,她一怔,心底打了个突,恍惚觉得卫钊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既然玉度不喜欢你近身,你就远着点,给他的东西准备妥帖,你毕竟是桓家精心教养的,又不是真的来伺候人。”卫钊道。
令元心猛跳一下,赶紧道:“郎君误会妾了,刚才并非抱怨小郎君,而是相处时日太短,妾不知小郎君如此畏寒,如今知道了,自然不会让小郎君再受冻。”
卫钊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已到了驿站,剩下半日正好休整,侍卫轮流看护,其余人也正好休息缓解奔波的劳苦。令元从卫钊房中走出,却是直接叫来奴仆,到牛车上卸下行礼,把准备的足炉,暖席等物全翻找出来。
卫姌喝了热茶点心,在屋内休息小半日身体已经是恢复过来。她想起在牛车里情急之下呵斥过令元,便让人把令元叫来。
令元推门进屋,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地脸色发红。
她微笑看向卫姌,“小郎君找我”
卫姌看她脸色,笑容没有一丝勉强,招手让她过来吃点心。
那是驿长刚送来的,是本地一种黄米所蒸软糯糕点。令元吃了一块,陪着卫姌说笑一会儿,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才款款起身离去。
卫姌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也摸不准她是门阀婢子出身心胸开阔,还是特别能藏事,心中所想也半点不会露在面上。
第二日赶路,车上有暖席炉子,暖和许多,卫姌夸奖令元一句,又拿出两颗珍珠赏给她,也算作为昨天呵斥她的弥补。
令元笑着收下,此后服侍依旧尽心。
作者有话说:
这里详细交代令元是有原因的……今天有点累,更的少点感谢在2022-11-13 21:39:22~2022-11-14 23: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22
青年
很快到了冬月末,天寒地冻,北风凛冽,时而遇到地面坚冰,行车的速度不得不降缓。
又走了七八天的路,卫钊一行到了江州地界。
卫姌捧着手炉,汲取上面最后一些余温,来抵御来自车厢外的寒气侵袭,这时忽听到外面人声熙熙,心中生出一丝好奇。近两日走过地方,不是荒郊野外,就是田野农地,遇到过避居山林的士民,也曾见到士族所建坞堡,但如这般喧哗热闹,倒是头一回。
很快牛车停下,卫姌推开车门一条缝朝外张望,原来前方是城池门口,巍峨高耸的黑墙,土石夯筑,足有十丈高度,远远观望仿佛一条黑龙盘踞。城门守卫端肃站立,与之前路过之处不可同日而语。
豫章——卫姌瞥到城门上迥劲有力的大字。
天气寒冷,进出城门的人仍是很多,可见豫章之地物阜民丰,是江州最繁华的地域。
卫钊和侍卫骑马前行,民众见了纷纷让开。这个年头能用马的,不会是普通出身,唯有士族。
卫家侍卫快要行至城门,背后忽然听见有人惊呼。门前正等候入城的人纷纷回头,只见一辆双辔马车疾驰而来,马蹄奔走如雷,溅起泥屑无数,朝着城门靠近,丝毫不见减速。
如果卫家车队再往前,后面马车就要直撞上来。卫钊挥手示意原地不动。那马车如一阵风刮了过来,终于到了城门才稍缓,守城军士只远远看了眼就让行。
在众人注视下,马车进城,离得近了,从车厢内传出阵阵女子嬉笑的声音,分外引人好奇。
卫姌目睹经过,猜测马车应属本地豪族,才让守城军士不查不问,轻易放入。
轮到卫家车队,军士也只问了一句,知道是来自江夏的士族卫氏,立刻放行,并无二话。
入城后先到驿舍安顿住下。这里的驿舍也是沿途所见最宽阔奢华的,进门正堂就烤了火盆,有暖风扑面之感。驿舍大,所住的人也多,本朝驿舍不禁商旅,因此鱼龙混杂,什么人物都有。
驿长前来安排食宿,普通商旅住一楼,士族官员住二楼,泾渭分明,两不相交。
卫钊等人在驿长引领下上楼,三件房间只两间在一起,还有一间则在后堂最内侧。卫钊问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