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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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酒
卫姌从章山下来, 养病足足养了大半个月,这期间不少人都来看望过她,罗弘罗焕兄弟两个, 还有赵师门下其他交好的小郎君, 有结伴一起来的,也有叫人送来些补品药材的。众人不知内情, 只道卫姌当夜目睹刺史庾治失足坠崖,回来便吓病了一场。背后就有人议论“卫家郎君男生女相,身子也弱的如同女郎。”
罗焕来卫府探病时将外间传闻告知卫姌。
卫姌着实无语,转念一想, 如此对她的伪装倒不失为掩护,顿时又释然了。
罗焕唠唠叨叨说了不少事,比如赵师门下子弟此次雅集中文名未显,江州上下都只关注刺史落崖的事,哪还会关注雅集上清谈了什么或是出了什么好诗句文章。罗焕说完,拿起茗碗大口饮茶,道, “山下已派了不少人去找庾使君, 如今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豫章城内已有不少人都在议论下任使君会不会还是庾家的,玉度, 你怎么看”
他说完这句,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来探望时卫姌发不了声,一拍脑袋道:“看我这个记性, 你嗓子可好些了”
卫姌缓缓张口道:“已好得多了。”
她的声音不及以往清脆, 略沙沉了些。
罗焕见她坐在榻上, 头发全束了起来, 显着一张小脸越发莹润雪白,尤其是方才他说话时,卫姌只安静听着,窗外半开着,外面一簇开得正好的杜鹃,粉艳艳的却不及她垂目的样子秀美。
罗焕心无端地跳快了些,稍稍移开了目光,心道:玉度这个模样实在让人担忧,日后该娶什么样的妻子……
卫姌道了句“来任刺史未必这么快就有人选。”
罗焕出神了片刻,回过神来道:“庾家这些年已大不如前,听说如今在宫中,太后一言九鼎。”
卫姌知道他的意思,太后褚蒜子,那是谢家的外甥女,庾家原来势大全仗着外戚的身份,如今在朝中却逐渐衰微。谢家人才辈出,除了朝堂上谢尚等人,还有未出仕的谢安,下一辈有谢宣,代代皆有人才,眼看着繁盛三十年不成问题。
两人聊了几句,毕竟朝中局势离得太远,卫姌即使知道未来趋势,也不能和罗焕明言,渐渐话题就回到了豫章内。
罗焕偷瞥了卫姌两眼道:“外面还有一个传闻,你听了别生气。”
卫姌心下一咯噔,皱着眉道:“什么传闻”
罗焕道:“琅琊王这些日往你家送了几次药材,有人说那日你们在章山上同行,琅琊王待你极亲近……”
听到这里,卫姌已感觉有些不妙。
罗焕支吾道:“……都说琅琊王或许有龙阳之好。”
卫姌面色发黑,咬牙道:“胡言乱语。”
罗焕看见她气恼,笑了一下道:“建康男风盛行,貌美男子行市比女子更高了,玉度你日后定要小心些。”
卫姌只觉得脑仁发胀,道:“我可不好男风。”
罗焕听见一愣,心下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叹气,颇有些复杂,道:“你也不用气恼,虽然外面传什么的都有,但如今城内你卫郎的名声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姌不解,罗焕便解释给她听,这些日子外间流传着琅琊王好男风,让人不由就好奇卫家郎君样貌。赵师门下士子被问得多了,都言卫姌是个美郎君。卫家祖上原本就有个极具传奇的美男子,天下无人不知,于是卫郎的名声不胫而走。
卫姌没想到自己突然有了名气,以本朝的风气,也不觉得十分奇怪。她就明白一件事,无论是才名也好,美名也好,只要是名气都是一种好事,就看自身如何利用。
两人又闲聊一阵,罗焕告辞离去,卫姌则捧着书苦读,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她也并未完全闲着,已经将《老子》成诵,接下来就是和赵师学精义,以她如今的年纪,等到秋天回江夏郡参加中正官的雅集,入品问题就不大了。
卫姌自认并非是天生的学子,如大哥卫进那样,天生就好钻研学问,这等士子百里无一。她心中很清楚,能耐着性子苦读,全是因为前世抱憾,今生存着一股要活得更自在的决心,才能忍住了读书的清苦。随着出来游学,卫姌也觉得比起前世学问更扎实,见识也广博。
又休息了几日,天气渐热,春日芳菲歇去,夏木阴阴可人。
卫姌身上的伤全养好了,换上单薄夏衫出门,先去了一趟赵府。
赵霖见她回来也是高兴,这个弟子才收了没几天,就在雅集上见着那么一件大事吓出病来。赵霖问了她身体和课业,发现她病着这段时间学业也有所长进,对她大为满意,着实夸奖了两句。
卫姌正听赵霖讲解老子注,外面突然传来仆从的声音,“赵博士,外间有人找卫家小郎君。”
赵霖被打断教学,皱眉道:“何人”
仆从道:“建康来人,说是庾家的。”
卫姌面不改色,心下却微微一紧。
赵霖听到庾家,急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道:“应该是为了庾使君之事,前两日在山下找到使君尸首,他们应该是来问些事。”
卫姌点点头,跟着仆从去了小厅。
一位宽袖长袍,戴卷梁冠的男人,年约三十许,面容古朴正端坐在厅中,此人神情倨傲,眼神飘忽,卫姌进去之时,他一眼看过来,然后上下打量,眼神叫人极不舒服。
“你就是卫琮”
卫姌作揖道:“回长者,正是。”
“雅集当日所见,你从头至尾与我说一遍。”
卫姌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庾治亲卫,她没有多想,将当日说的又复述一遍。
男人又反复盘问细节,卫姌露出不耐的神情。
男人看见不觉得奇怪,士族子弟若是毫无脾气,他反要怀疑有什么问题。卫姌所说的,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如今不过是家族内有疑惑,他不得不来验证一番。
“卫琮,我听说,庾使君当日对你十分赏识,还单独叫你去考校学问。”他盯着卫姌看,目光深处藏着探究和怀疑。
卫姌抬头,惋惜道:“使君之仆来找过我,只是我后来在林间迷路,未曾去亭中见使君,后来在崖上见到使君,却是最后一面。”
男人问道:“你未曾与使君单独说过话”
卫姌摇头。
男人突然脸一板,目露凶相,“卫琮,你说谎,你在山道上与庾使君相遇,他找你说话,你失手将他推下山,是不是”
他突然爆喝,卫姌吓了一跳,瞪圆了眼,惊恐地望向对方,“没有啊,长者明见,到底何人背后诬陷我,此话没有道理,使君找我说话,那是赏识于我,我高兴且来不及,为何要将使君推下山。”
说着她委屈不已,扁了扁嘴道:“使君比我年长高大这么多,我如何推得动他。你们不能随意栽赃我,我要找赵师,当日还见到琅琊王殿下和诸多士子,你们怎能将如此罪名推到我一个童子身上。”
男人听她说完,脸上怒喝的神情瞬间就收了,显然刚才是故意恫吓。
卫姌却是戏做全套,这时已经转身要往外面奔去,一旁仆从赶紧拉住他,嘴里道:“小郎君莫急,使君之事事关重大,大人这是给小郎君一个自证的机会。”
卫姌心中鄙夷,庾家心机深沉全用在她一个十四岁的小郎君身上,无非是看卫家式微,容易拿捏罢了。
又闹过一阵,庾家男子看仆从拿了果脯给卫姌吃,哄了她半晌才将人安抚下来,他一阵头大,语气转为和蔼道:“卫家小郎君,你见到庾使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