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这么多年?温凉,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谁?”方宸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他,“我是谁?”
温凉似有不解,薄唇张了一道狭缝,那个久藏心底的名字像是要迫不及待地破茧而出,可那人温和带笑的眼却一瞬动摇,血影破碎如琉璃飞屑,像是那旖旎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方宸绝不会放过打开温凉记忆的机会。
他大力地捏紧温凉细瘦的手腕,像是要把骨骼捏碎。
“张嘴,说话。”
温凉用掌根痛苦地按着额头,黑长的睫毛低垂,左手抓着桌角,摇摇晃晃地站着,右手的气旋越发强势,几乎变成一道绞人的风锁。
那只金属掌托在温凉手掌下隐有裂毁,而那台老旧的仪器也溅出明黄色的电火花,内部的原件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像是马上要毁于一旦。而检测仪的外部金属已经被烙下了道道风痕,像是凶兽的爪印,仪器的警报声一声接一声,尖锐又急促,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
罗宇源趁着温凉失控,狞笑着望着方宸,又按下了一次开关。
“方宸,你完了。”
接通电源的一瞬间,像是有一道火灼过方宸的意识,烧得他几乎要昏厥。
温凉蓦地张开了眼,眼底红得惊人,像是熔炼尸骨的血海,带着令人胆寒的火,而后尽数熄灭,只余一片令人绝望的黑。
被那样的视线注视着,罗宇源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咽喉。
仪器的电流停了。
仪表盘的光也黯淡了下来,仿佛一切都被静默,任何电子元件都失去了效用。
方宸的肩上忽得被搭上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扶稳了他微晃的身体。
“很疼的。我倒是没关系,你伤到他怎么办?”
温凉空洞的眼眸微弯,里面没有杀意,没有隐忍,没有笑容,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暗。
罗宇源没见过任何人类拥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里既空洞又岑寂,简直像是杀人机器。
没人怀疑,如果温凉愿意,他可以在弹指间摧毁这台大楼,不费吹灰之力。
丁一的脸色也微变,他右手插兜,摸索着遥控器,立刻按停检测仪。
一瞬间,温凉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身体微晃,眼看就要直挺挺地往前摔。
方宸立刻搂住了他的腰,那人沁着薄汗的侧脸便顺势倒在了方宸的肩头。
两人的动作极为自然,像是被什么回忆牵扯着重新走到了一起,如同磁铁的两端。
直到他们肌肤相贴,方宸胸口的戒指这才渐渐平息了它的的能量。
方宸胸口隐隐起伏,下颌咬得很紧,心底厌恶又担忧。因为这些杂驳情感、记忆牵绊,没有一种是属于他的。
显然这些都是哥哥留下的遗产。
包括温凉。
“这就晕了?还没完呢。”
仪器被温凉捏碎,留下了种种凹痕,罗宇源却毫不动摇,在即将解体的仪器旁,又一次按下了按钮。
可,这一次,他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抓住。
罗宇源想要挣脱,可方宸的力道带着巧劲儿,让他整个手腕都酥麻到使不上力。
“长官,够了吧?温长官都已经晕过去了,你还要继续?这又是工会哪条规则哪条纪律?不如,您、教、教、我?”
方宸笑得渗人。
不似平日无害的笑,此刻锐利外放,如同晶莹剔透又饱含危险的尖削冰锥,带着极致的杀意。
他手里的力道愈加重,逼得罗宇源放弃那枚开关,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弯折,骨骼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嘣’,像是直接掰断了一般。
“你敢!”罗宇源右手凝了电子,刚要攻击,右手就被丁一扣在了背后。
那人身上强大的正电场让罗宇源顷刻缴械。
“你们!”
“根据试验规范手册上的规定,低精度检测仪因为破坏力过大,短时间内不能连续在同一个人身上实验多次,最低间隔为一天。”丁一依旧面无表情,“罗中尉,你违反规定了。希望明天部长可以看到你的检讨报告书。”
罗宇源气急败坏地甩开丁一的钳制,揉着手腕,用狠戾的目光盯着方宸看,像要把他的胸口戳穿两个洞一般。
他不情不愿地拽着军装,理了仪容,把散落的金发重新拢好。
“方宸,很好。我们来日方长。”
好好说话 别咬人
丁一拦了罗宇源的路。
“这是温向导测试后的正常反应,都在他的医疗档案上记载着。记住,不要外传,泄密的后果,你知道的。”
罗宇源又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温凉一眼。
刚才被死亡凝视的感觉还印在脑海里久久无法驱散,仿佛那可怖的残影留在了精神图景里,多想一次,就要起一层冷汗。
“知道了。”
据说,除了温凉以外,当年那支秘密派遣队全员意外死亡,总塔为了这个案子审了好多涉案者,可最终也没有个定论。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可不愿意涉足进这烂摊子里。
还有无数种方法能弄死方宸,倒不必急于一时。
他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迎面正对上他身边的随属副手:“二少爷,罗少校从总塔发来的消息,您”
罗宇源等不及听副手说完,便飞速地跑向工会顶层的通讯室。
总塔辖区磁场通讯正常,唯一的一台根服务器坐落在总塔,而无数根地下光缆以放射状连接了各个平台,其中就包括了工会。
罗宇源刷了指纹,走进阴暗的通讯室,迫不及待地点亮大屏幕,罗少校方脸宽额的威严容颜就出现在大屏中间。
他的胡子一茬茬,眼底红血丝明显,像是很久都没有梳洗过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罗宇源嘴角要咧到天上:“爸,我跟你说,其实,我找到了”
“笑什么笑?你摆这么高兴的脸给谁看?你哥哥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思上蹿下跳?你是不是就希望你哥哥死了?”
罗宇源一腔兴奋被浇灭。
一头黄毛在冰冷的电子光面前,被冻上了一层冰,大辣辣地直耸竖立,像一个扎人的刺猬。
他没所谓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脚搭在桌面,悠闲地晃着脚背。
“我的好哥哥还没死?看来爸真的是很用心的照顾他,我可真羡慕啊。”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从小就混,长大了更冷血。行了,我没工夫跟你说话,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罗少校看着罗宇源一头招摇的黄发,厌恶更甚,“军人染发,什么德行。以后,没事别找我,我要照顾你哥哥,很忙。”
大屏幕上的信号被蓦地切断,无情而冷漠。
罗宇源面前的光灭了。
他孤身一人坐在黑暗里许久,接着一脚踹断了面前的操作杆,在吸音效果绝佳的通讯室里,哈哈大笑。
笑声尽数被隔断,像是囚在笼子里的野兽,独自酣畅淋漓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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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罗宇源离开消失在门口,丁一立刻关了门,关闭所有的灯,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对着监控的方向轻轻一按。
方宸把温凉丢在椅子上,眉头锁得很紧。
“他怎么还不醒?我有事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