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他抖着胡子,重复说了几声‘好’,然后摔门就走。
门外有人等着,赫然是跟他打嘴仗的魏国强。
两个老叔叔辈儿的人了,一见面分外脸红。
“干嘛?”
“等落水狗出来,看好戏。”
“那也比滚泥猪强。”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骂,却瞥到转角正自己驾驶着轮椅独自前行的叶既明,两人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来。
he
“小叶这身体唉”
“典型的身体拖累了脑子。”
两人立场不同,但此刻却难得达成了一致,毕竟,天才被迫退出,胸中一腔理想不得酬报,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老魏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喃喃道。
“老许,你说,被列为白塔最高机密的‘恒星计划’,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高度机密,严禁外泄。”
魏国强瞅了瞅脸色铁青的许振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说老许,你这么多年,到底忙活了点啥?”
许振飞:“……”
被老首长抛弃,被死对头嘲讽。
偏偏他们说得都是实话。
可恶,被虐到了。
真与假
叶既明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层台阶卡住。
旁人抬腿小小一步,与他而言,却像是天堑。
他又试了一次,意料之中的碰壁然后跌回原地。电动轮椅的驱动不足以支撑他越过障碍,于是叶既明果断放弃了近路,打算绕点远。
他右手刚抚上方向杆,面前却不期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面容严肃、骨线硬朗、短发板寸,军装笔挺一丝不苟,赫然是话题中心的另一位主角:赵景栩。
“赵少校,有事吗?”
叶既明温和地开了口,嗓音温润中带了一丝哑。
“没什么事。”
赵景栩说了四个字,便不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叶既明也不主动开口、亦不催促,只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细瘦的手腕轻轻搁在轮椅银白的扶手处,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色的洗涤下泛着盈盈的幽光,映得他气质更加温柔。
开了一天一夜的会,正常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是身体虚弱、常年久病的叶既明。
可他却耐心地陪赵景栩守着寂静,周身气度优柔温和,仿佛病痛只摧残他的身体,没有触及他的灵魂。
赵景栩终是淡淡开了口:“为什么要辞职?”
叶既明笑了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有三百六十天是病着的。我的向导核心也因此极度不稳定,时常崩溃。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照顾好部里的工作呢?”
赵景栩:“这些年,你兼顾得很好。”
叶既明:“是吗,谢谢。”
赵景栩走到叶既明的身后,握住轮椅的扶手,轻轻用力一抬,使了个巧劲,便轻巧越过了那一级台阶。
叶既明抬眸,又说了一声‘谢谢’。
赵景栩推着轮椅,目光凝视着叶既明端坐的背影。
那样瘦弱的肩膀,偏偏撑起了少将的军衔。
不可思议。
赵景栩忽得停了脚步,引得叶既明侧了头,微笑着看他:“怎么了?”
“我抢了你指挥官的位置,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叶既明沉吟片刻,吐了两个温和又真诚的字:“恭喜。”
赵景栩捏紧轮椅把手,手腕猛地用力,向外扭转,车轮便‘滋啦’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叶既明攥紧了扶手,随着轮椅一同向后转,被迫面对着脸色冷沉的赵景栩。
“恭喜?刚才的会议,你刻意提出了辞职,是为了彰显你不贪图权势,也是要借其他人的嘴说出你的想法。以退为进,手段不新鲜,倒有效。你还是部长,是整个白塔里最受人尊崇的学者,手中依旧掌握着信仰的力量。”
“你言重了。”叶既明温和地弯了眼睛,“我是知识的传递者,不是掌控者。试图掌控,既定灭亡。”
“是么?”
“嗯。”
赵景栩浓眉下是迥然幽深的视线,仿佛要透过叶既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谱,看透那人心底的真实想法。
“这些年,你教给我无数真理,却又带给我无数谜团。叶教授,我真的看不透你。”赵景栩说,“我的终生目标,是探寻人类的进化终点,你领我入门,现在却拦在我面前,不许我攀登天梯。我以为你禀性高洁,可看了几年,才发现,你也不过是个权力的走狗而已。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既明轻笑。
“站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同。仅此而已。”
赵景栩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叶既明优容的五官上。
“你知道么,有时候,我觉得你假得像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叶既明:“这话很有趣。”
赵景栩:“有趣吗?接下来的事情,或许还会更有趣。”
他俯身,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边缘,与叶既明贴得很近,近到几乎要打破师生之间的那份禁忌距离。
“叶教授,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泊名利,相反,你很怕失去权力。我能隐约察觉到这样的事实,却不明白背后的逻辑。正如你所说,站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同。所以,我要爬上去。夺走你的‘恒星计划’,是我的第一步。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你,那时我就知道,你俯瞰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叶既明安静地看着他,静水流深,眼底深邃而包容万象。
赵景栩却感受到了危险和压迫。
这样很好。这说明,他离真实的叶既明又近了一步。
不是众人嘴里说的那个,安全温和、无害又仁慈的睿智部长,而是充满野心、阴暗冷血的刽子手。
明知那表面繁花下藏着的都是尖锐冷刺,赵景栩却无畏地踩着这片禁忌荆棘,心中难掩恐惧和激动。
“我听说,三年前的爆炸案,因为你操作失误,而导致了你的心血付诸东流,也落了终生残疾,向导核心失衡,身体虚弱,终年卧病。”
“是的。”
赵景栩弯了腰,声音很低:“你撒谎了。”
他的脸在月光下被映得半边晦暗,瞳孔却闪着势在必得的光。
叶既明抬眸,微笑:“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探寻,主动发问。你心虚,却又在掩饰。”赵景栩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谦逊地问他学术疑难,可他的动作却极具压迫性,“原来,你也会害怕?”
他细细地笑,随即轻靠在叶既明的侧颈,仿佛随意张口,便能用利齿咬开那纤细的血管,肆意吮吸。
“你的向导核心浩瀚如海,我见识过;而你细心的操作指导,我也了解。世人都承认的事实,在我眼里,就是一场盛大而拙劣的马戏。你在掩饰什么?与‘恒星计划’是否有关?”
他慢慢抬起手,掌心处跃动的电子赫然是最纯净的紫色。
整个塔里的a级哨兵屈指可数,赵景栩是其中最年轻的,像是皇冠上的紫水晶,闪耀夺目。
叶既明微笑着看他,岿然不动。
赵景栩喉间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呜咽低喝,愤怒道:“不要再试图用沉默来驯服我!”
赵景栩掌心紫光像是一道道藤蔓争先恐后地向着手无缚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