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她慢慢地扭动门把手,屋内惨白的光倾泻而下,像是粉身碎骨的白色飞瀑。门内空间很大,却分隔成了一间间白色的小房间,像极了密封的棺材,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
有身穿同样制服的人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一杯浑浊的液体,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凝视前方,仿佛灵魂已经出走,只剩下一具干瘪的躯壳。
长莺带着几人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些人头也不抬,只是依旧自顾自地出神。
“心理医生的心理状况都很差。”
龚霁认真地说出了魔鬼冷笑话,几人侧目,朝他‘嘘’了一声。
长莺置若罔闻,低着头在兜里掏着工牌,刷开一扇门。厚重的锁链层层解开,像是撕开一层茧。
里面的陈设极为简单。
满墙壁的显示屏,屏幕上飞快地运行着代码;桌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旁边的键盘已经敲褪了色;桌角一瓶纸叠的淡蓝色满天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颜色。
长莺用干瘦的手指节轻敲显示屏,尖锐的指甲划过屏幕上的长代码,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哨兵向导的精神世界可以用代码来表达。1和0,真和假。人的记忆、情感,就是真真假假糅杂成的一场梦。我们解析梦境、重塑灵魂、搭建精神图景,替崩溃的人围出一方桃源梦境,减少他们的痛苦。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长莺拿出一本落了灰的参考书,递给几人。
出版单位,不出意外地依旧是‘西境军事科学第一研究所’。该书经过几次修订,从旧时代到新纪元,修订单位则变成了总塔的科研机构。
龚霁在拿到书的那一刻,脑海中灵光一现,环视四周许久,惊疑地压低声线,问:“这里,竟然是精神研究所的原身?!”
长莺似有疑惑,并没接话,显然不清楚‘精神研究所’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不过还是想了想,解释道:“我不知道什么研究所。十多年前,有一个年轻的男军官曾经来到这里,教我们理论知识和实践操作。培训期间,他都没露脸,只在线上答疑解惑。不过,在他离开的时候,我有幸远远地望见过他一次”
长莺顿了顿,长指一抬,对准方宸,有些犹豫地说:“他的眼神,倒是有些像这位长官。”
低头翻书的方宸动作一顿,手指捏紧书页,呼吸有些发颤。
“或许,是我哥。”
哥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之后,他又去了哪儿?
他是不是被柴万堰害死的?!
哨兵周身翻腾着紊乱的磁场,温凉不动声色地靠近,俯身,抽走他紧紧捏着的书。
“狐狸,看着我。”
轻柔的动作牵动了方宸冷漠坚硬的视线,他极缓慢地抬头,紧绷的精神在温凉宽阔深沉的视线里慢慢松懈下来。
“我陪着你,一定会查到的。”
温凉温和地弯了眼睛,安抚的向导素轻轻拂过方宸的侧脸,方宸瞳孔中的剧烈碰撞与撕扯逐渐消散,眼底微暖,缓慢地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长莺却一直盯着温凉的侧脸,仿佛触动了某些久远的思绪。忽得,她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方形厚底硬盘,极快地插入电脑中。她的五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聚精会神地写下一长串代码。
窗口不断弹出,一张张图片一个重叠着一个,画面里有温馨的家人围坐吃饭,也有战火纷飞血肉模糊。
随着一张张图片的飞速闪现,右上角标注的时间也随之流转,从‘旧5年3月’到‘新元年1月’;而左上角标注的名称解释了这些画面从何而来——‘7553’记忆采集。
忽得,照片海洋角落里的一小张照片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人身穿黑色军装,眉目俊朗凌厉,肩上黑鹰振翅,落羽森然,而他的身后是一支面容模糊的小队,全员黑衣。
那人站在队伍最前面,宛若一柄劈天裂地的飞刃。
“那是!”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吃惊地汇聚到温凉的身上,而温凉慵懒从容的神情终于有了裂缝。
他慢慢俯下身子,牢牢地盯着这张照片,桃花眼眸隐有震颤,仿佛花瓣尽碎。
“这是,原十三队。”
方宸呼吸也跟着颤了颤。
不知为何,太阳穴一阵剧痛搅动,疼得他即刻泛了一层凉汗。他不动声色地拭去,稳了稳声线,低声问:“温凉,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只是,有些东西,是刻在身体里的,不怕忘。重逢的时候,连骨缝里都是热的。”
温凉的俊美轮廓被电子光映得晦暗不清。他修长手指微弓,慢慢转动滑鼠,将照片放大,却依旧读不出身后黑衣小队的面容轮廓,只是一片片糊成马赛克的阴影。
“分辨率这么低?”
“人的记忆容量有限,且有优先顺级。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从来只能记住第一名。”
长莺声音冷淡。
“这是7553的记忆片段?”
“对。这是他被抓到基地时,脑海中残存的记忆。”
“难道,他曾经参加过原十三队的训练?”
“不知道。不过,听说他身体素质不合格,被‘计划’剔除在外了。他,落选那天,跑出去偷看这支小队训练,被人发现后,就被彻底赶出军队了。”
长莺微笑着说。她的视线意外的温暖,仿佛平素淡漠的女人,只有在谈起7553的时候才有一丝活人气。
“‘计划’?”
在场的几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恒星计划’。
方宸追问长莺关于‘计划’的细节,可她却知之甚少。虽然她遍阅7553的记忆,可究竟并非全知,再加上7553也只是匆匆一瞥,并不能恢复当年事件的全貌。
“7553是向导?”
“嗯。”
“带我们去找他。”
温凉倚靠着墙,神情淡淡,可话里的不容置疑让长莺身体剧烈抖了起来。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这让她想起了罗宇源和他的鞭笞。
“你们,找他要做什么?”
“问话,问清当年的情况。”
“他身体很虚弱。”长莺嘴唇嗫嚅几下,忽得抬眸,眼中迸发出几人看不懂的神采,“你们,会救我们一起出去吗?”
“不能保证,但会尽力。”
听到方宸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长莺眼中的光灭了,如同被雨浇灭的灰烬,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表情。
“这样啊。”
长莺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珍重地拿起那枚硬盘,放进贴近胸口的口袋里,轻轻摸了摸,随即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带你们去。”
在一旁安静呆着的夏旦此刻来了精神,乖巧地冲了上去,将身体发颤的长莺扶在自己手臂上,帮她搓揉冰冷的手心。
长莺低头,对上一张甜美到令人心软的小圆脸。
她缓慢地抬手,替夏旦将发丝别在耳后。
“你还这么小。”
夏旦摇摇头,表示自己年龄不算小,只是长得矮。她垫了脚,替长莺擦掉嘴边的血,却发现,连血里都带上了莹莹的绿光。
长莺视线微黯,替夏旦擦干净手,微微弯了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妹,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夏旦疑惑,可长莺却不再解释。
她慢慢掰开夏旦的手,自顾自地在前面领路,空留夏旦擎着双手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