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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节

 

回来,竟这般态度。

他犹豫着要不要问个究竟,又听薛凌道:“另来,也遣个人往江府走一遭。”

上表这种事,总要附和之人多些才好,她也想看看,朝堂上有几人喉舌可用,只是薛璃其人,还是让她稍有迟疑。逸白当她是气急失智,忙道:“江府,怕是不能与苏大人共论。”

“如何不能共论?”

“苏大人是有疾在身,特请休沐。小江大人,却是府中丁忧,便是天子诏,亦可不回的。现江国公去了不足两月,若说为着战事便要一介文臣戴孝还朝,岂不反让人疑心,姑娘可是……”他小心翼翼问:另有计较?≈ot;

薛凌并没察觉自己那点轻微庆幸,她听逸白说江府不同,还以为是薛璃身份有了纰漏。既不是为着这个,就再无顾忌,嗤笑道:“他死了爹,又不是人人都死了爹,江玉枫断了腿,又不是断了脖子。往日江府那些七枝八叶的关节,总能用上一两个。”

用不上的话……“她转身,在那叠新描的字迹里挑挑拣拣,将那张写满了”宋≈ot;字的纸两指夹了出来,递到逸白面前,笑意盈靥,却是没说话,只将那纸晃了又晃,晃了又晃。

摇摇晃晃间,是那年京中街头。她想,烦死了,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宋家百十来口人,半大孩子七八个,魏塱这个狗东西,大梁律明令十四以下不死罪,宋家居然无一活口。

她蜷在街角,又烦自己与宋柏不甚亲近,他那俩倒霉儿子究竟年岁几何也不识得,说不定刚过了十四,怨不得魏塱。

她想她该不是个施恩望报的小人,这些年记起过无数往事,独独没去回想当日究竟是如何救得苏凔。她站在这,看着那张纸上横撇竖捺迷人眼,竟然想说“用不上的话,不如死了好。”

她不说话,逸白迟迟不敢伸手接,等得许久轻道:“可是苏大人……有何不周到之处?”

薛凌将目光放到逸白脸上,哼笑一声又将那纸收了回去,没说用不上如何,另缓缓道:“我与苏凔有旧,他父亲,与我共长了十来载年岁。下午我过去,他说要为国为民,将你我之事与魏塱和盘托出,你看,如何是好。”

逸白登时大骇,连奉承薛凌的心思都歇了去,一瞬间正色道:“姑娘以为如何是好。”

“我都说了,我与他有旧,免不得感情用事,不知如何是好。”

逸白霎时了然,没明说要保苏凔,那就是不保。此事干系甚大,万一苏凔立刻往皇宫去,他不敢耽搁,躬身道:“那请姑娘安歇。”说罢要走,想赶紧安排人去盯着苏凔,免出了乱子。

薛凌一伸手,那纸又递到逸白面前:“话可说清楚了,我与他有旧,你帮我,多劝劝他。”

逸白看她笑意寻常,竟分不清这话究竟要保还是不保,然这会不是争执的时候,反正不是要立刻去杀人。他一手接了纸,即刻转身出门。薛凌轻哼一声,复坐回椅子上,撇开上头几张百家姓,露出来的是一纸垣定舆图。虽不如逸白前几日拿走的那张细致,倒也全须全尾,寸土不缺。

逸白早间确然没说黄承誉的人头已经挂在了城墙上,正如她方才也没说这事,毕竟明日垣定必破,跟人头不人头的毫无干系。

只这会看着舆图,难免想到上午对李敬思多有逢迎,她还对苏凔颇有微词,好像是真真切切想这个人死了算了,偏偏逸白一走,又忍不住担忧他究竟会如何对苏凔,或者说是期待。

活着好,无愧宋柏,死了也好,无愧自己。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宋沧停下来。她花了一瞬去想如果下午再耐心哄得两句,是不是,另有转机?

只是,为什么有那性子去哄李敬思,却对苏凔磨牙切切呢?仓促间未曾明白越是亲近之人越多苛责,反自作枷锁,往身上添了些罪恶。李敬思捏着京中禁卫权,开罪不得,苏凔只是……可有可无。

也好,罪恶本身就自带快感,不然哪会世人多有沉沦。

她看着桌上垣定,回想下午那句言辞凿凿的黄承誉投毒毁水。究竟是何人毁水?她没想那条地下暗河,反倒想起安城粮案。正因为有安城粮案作前世之师,她才能凭借寥寥数语将垣定收入囊中。

只是……只是……她将那几张纸百家姓扯过来,毛躁盖于垣定舆图上,再次挡的严严实实。只要遮的足够紧,就不会有人发现她才是那个安城的幕后真凶,也不会有人知道,垣定的毒……是她投的。

这些念头揪扯来去分不出高下,最终埋于一室沉沉夜色。

酉时中,逸白去而复返,脸上表情凝重,都没问薛凌怎么没多染两只烛火,昏暗里言说薛凌交代之事一应已办妥,然苏凔并未如想象中或妥协,或痛骂,而是平静打发了来人,开始收拾衣冠袍笏,看样子,是打算明日还朝。

薛凌还在桌前坐着,随口笑道:“那不正好。”

“姑娘可有想过,若明日文武之前,他自表宋沧,该当如何?”

夜风将桌上纸角吹的振翅欲飞,她伸手,慌忙按住,好像是唯恐那张垣定舆图漏了出来。几声呼啸后,姑娘家嗓音如春日黄莺出谷,清丽婉转:“杀了他。”

一灯如豆,实在照不透四处昏沉,甚至都没照亮她整张脸。昏黄烛光在鼻翼处被切割,一半脸上尽是阴郁,另一边也只涂了些轻微暖色。

逸白就怕薛凌一门心思非要保着宋沧,现见她无此意,本该放松一些,然他居然莫名连声大气都不敢喘。转身另取了几支烛台过来,借着桌上火点燃,等眼前明亮许多才道:“姑娘不必太过伤神,这只是个无奈之举,宋大人与姑娘旧情浓厚,想来他不会置姑娘于死地。”

“你劝他了吗?”

逸白愣了愣,恭敬道:“小人劝过了。”此话属实,文臣固然不如武将举重若轻,可小太子登基,总需要些旧臣喊万岁,宋沧岂不比旁人好许多。

薛凌道:“如何劝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今……”

他话没说完,薛凌打断道:“那看来你们是劝不动他,这些无聊物事,他说的好听多了。”

“小人,许了他相位。修文者,所愿无非治民佐君。今宋大人,手中无权,头顶无恩,天子在一日,他便一日治不了民,佐不了君。若有新帝登基,则朝臣更迭,适时天地同力,定能让他力展魏武之计,一偿救世之心。”

自逸白进门起,薛凌这才漏了笑意,仰脸活泼道:“是吗?他怎么说的?”

逸白跟着心间大石落地,温和笑道:“苏大人旧伤在身,想是不便言行,未曾回话。”

“算了,不必管他,是非如何,三日之内即见分晓。你遣人将他盯牢实些,若有万一……”薛凌转口:“江府那边回话了吗?”

“还没有。”

“无妨,他家小儿子,是个蠢货,不晓得权衡利弊,你要格外多劝些。”

逸白一一应承,随后退出屋外,望着天边弦月直了腰,只觉后背生凉,反手贴上去,才发现里衣汗湿了大片。他停了片刻,方离开院落。

里头薛凌起身,将纸张一一拾起,重新将垣定舆图露了出来,又移近一盏烛火细细看过。功成垂败,就在明日。

有没有劝到苏凔尚未可知,但逸白那几句话说的确实好,修文之人,所愿不过治民佐君,那习武之人又当如何呢?

那条偌大的暗河在这张舆图上,只是一根稍粗的黑线,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尖锐声音在脑子里窃窃发笑,说是开疆拓土。

为将者,就该大杀四方,开疆拓土。

总而言之,都得换个皇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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