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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节

 

她跟着笑,轻点着脑袋道:“反正我是要去杀了皇帝的,到时候就有好皇帝了。”

那老翁不解问:“什么样的皇帝,是好皇帝呢?”

薛凌哑口,想了一阵要答,那老翁又道:≈ot;啥叫好皇帝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皇帝,怎么能知道啥样的皇帝好,啥样的皇帝不好。

他们说,皇帝是上天的儿子,是不是?≈ot;

天子天子,薛凌点头:“是啊。”

“那……我怎么听说,有很多皇帝呢。”

古往今来,殷商秦汉,死的活的,哪朝哪代都得有皇帝,薛凌笑道:“是有很多,”

“那他们都是天爷的儿子吗?”

“大概是?”

中魏塱在坐龙椅,胡人拓跋在争中原,黄家反了,沈元州称王,她坐在黄土青草之间,沾沾自喜今日赢了,未必登不得大殿。

得人心者得天下,她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天子呢?”

老翁搵泪,点滴在脸上沟壑,摆手慈笑:“我看你个娃呢,是个贵相。你真的能换个天子啊。”

“我肯定能。”

他笑又哭,垂头又抬头,涕泗如孩童:“那你说不说得清楚,天爷到底有几个儿子啊。”

他指了身边几个男子,道:≈ot;他们不是我儿子的,我三个儿子,全都没了。

你说要换个天子,那肯定是认得天爷,你是神仙,怪不得长的好看。

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天爷究竟有几个儿子啊。

能不能喊他们,回天上去算了,我不想要坏的,也不想要好的了。好的坏的……

我只想要我的儿子,哪里要什么天子啊。≈ot;

他痛极,颤声抢地:“天爷啊,他怎么那么多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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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怔住,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那……那……你不想要个好皇帝?”这话说出来自个儿就觉得怪,天底下总是要有皇帝的,好的总比坏的强。

但是……她指了指身后,道:“换个好皇帝,胡人就不敢过来了。”圣君在朝,良将在边,就有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老翁没抬头,男子哀道:“那现在胡人过来干什么呢?”

薛凌笑道:“自然是烧杀抢掠,胡地贫瘠,养不活那么多牲口,他们想去南边”野地蛮人,狼心狗肺之徒,敢犯疆域。

她目光有些躲闪,道:“你们是在逃抽丁吗?天下有失,匹夫……”

那几個男子瞬间戒备,抓了弯刀在手,作势要攻,妇人抱紧手中孩儿,老翁抬头,道:≈ot;他们几年前还过来换粮呢,为啥现在就要杀人了,是不是……他们那头也有天子?

你也劝他回天上去,这地上没有天子,不就没人喊打仗了吗?≈ot;

那男子瞪着薛凌道:“你们去别处。”他指了指远方土丘:“那里也背风,不要再过来。”

老翁抬手要劝,男子抢道:“三伯不要被他们骗,他们多半是军中来的,我们底下人,只想过点太平日子。”

薛凌道:“胡患不除……哪来的太平日子。”

刀尖戳到她眼前:“滚。”

老翁抖着身子要起身,伸手似要揽她,喊:“你劝他们回去,伱莫杀人家儿子,把天爷的儿子都喊回去,南边的回去,北边的也回去,都回去,就不打了啊。”

薛暝拉着她衣袖轻道:“我们走。”

男子将老翁拉住,又把刀往前送了送,恶道:“快滚。”

薛凌盯着老翁,起了身转面牵了马,头都没敢回。薛暝紧跟着走出几步,轻道:“他们逃丁,按律该死,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寻个地方歇一歇。”

薛凌环顾周围,刻意没往后看,指了前方山丘处道:“就那吧,避避风就行,我只认得太阳和月亮,别的认不出路来,等天明再走。”

薛暝稍喜,道:“我先过去看看。”说罢丢了马缰,快跑过去,稍后回来道是“坡比较缓,估计挡不住风。”

薛凌只道“又不冷”,犯不着计较。薛暝看她肯歇已是不易,没再作争执,两人往土丘处阴影里走过,寻了个舒服位置坐下来。

她再回头看,又是夜色茫茫,拿出寻黄羊的功夫,也没能寻到那伙人去了哪,可能是换了位置藏。

她无心再找,撑着腰缓缓躺下,学着小时候样将双手枕在脑后,双眼盛了一汪云汉星河。

薛暝道:“我去寻些水来。”那破木桶和瓢都带着,就是准备路上取水的。

“不必去,我不渴,就当今晚睡的早,他们歇息的地方肯定离水流不远,醒了再取来得及。你躺着,别说话,就很好。”

他稍稍侧脸,看她静静卧在那,连衣上血色,都有一种空明感。

无生处,无灭处,寂灭无明妄想,不了自了,是为空明。

他蹑手蹑脚后退了些跟着轻躺下,好像此情此景,不过是水中倒影,只要稍微风来,就会吹碎。

宁城底下响了号角,是胡人回营的信号,沈元州长枪在手未放,伫立于城门之上,直到最后一支火把离去,才下令鸣金止兵,清点伤亡,补足防御所需器械。

匆匆下得登道,偏将刘聿言说“人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沈元州脱下兜鍪,上头血痂有指厚。

“下午就不行了。”刘聿叹气不想多说,将人拖下去,霍知那头说没解药,齐清霏死活不肯砍掉手,又哭又闹,后来再要砍已是来不及。

晚饭时候,人精神还行,实则脸色淤青,这会,已经下不得床了。

沈元州站着沉默片刻,问:“所以你有没有看清,得手了没。”

刘聿摇头:“那么乱,尘沙四起,哪里看的清得手没。”

二人无话,身旁兵卒匆匆来回,有伤者嚎,存者哭,墙下尸首堆如土。

天色微明时,有雾来,薛暝惊醒,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侧身看,薛凌似乎已坐起许久。

见他醒了,指着远处天空道:“你看,启明星,天要亮了。”

薛暝跟着看去,天边泛红,别的星辰已经褪尽,唯薄云里一点透亮分外夺目。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说的都是金星。这会已能勉强看到草芽翠色,不需要星星也知道天要凉了。

他温声道:“我睡过去了,咱们要走吗?还是我去取些水来。”说着看了看薛凌腰间,没见她用手捂着,应该是问题不大。

薛凌抖手起了身,道:“走吧”说罢往歇马处去,薛暝忙跟上,上了马之后,根据红光向辨了方位,薛凌将昨晚推测说明,道:“咱们直接往西北向走,会快点。”

薛暝点头道:“还是慢些,免得伤口崩开。”

她自扬鞭,嗤笑道:“长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见,兵起。究竟是长庚,还是启明?”

二人跑了约莫两个时辰,薛凌路上再将暗门舆图拿出来瞧了个仔细,顺便说与了薛暝。等遥遥见建筑轮廓,走的近些,居然是昌县。

薛暝想进去寻些吃的,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墙头有人高喊:“来者莫入,另寻去处。”

他抬头,见十来人持刀拿戟在上,一副衙役打扮,并非兵卒。薛暝道:“我二人从宁城来,与兵马散了,进城讨口水喝就走。”

薛凌驱马上前,道:“实在进不去算,咱们跑马快点,半个时辰就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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