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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

 

二十年前,凉玉儿自焚后的翌日深夜,右丞凉昌琼的卧寝也随着一把大火被烧得片瓦无存。等相府的奴才们灭了火,床榻上的凉相早已面目全非、浑身焦黑。

一时间翼朝上下流言蜚语,有人悲怆“凉相为民一生,死得冤”;有人猜测“凉后之死重重打击了爱女心切的凉相,致其哀莫大于心死,随女而去”;也有人暗自欢喜“从此仕途上少了一块油盐不进的绊脚石”……

而皇帝垣将启的心情最是复杂。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得益于凉家辅佐;好不容易当上皇帝,却不得不处处提防民心所向的凉家。

朝堂之上,凉相好直谏,很少给他留面子;回到寝宫,凉玉儿更是日日在他耳旁唠叨“皇上要一心为民,能省则省”,就连他想修个行宫都要被指责半日…于是垣将启开始慢慢地厌倦,慢慢地再也不愿进坤宁宫,慢慢地漠视凉家。

只是凉玉儿的性子随他爹,要强极了。他不去坤宁宫,她也不来长生殿,只是偶尔听到他身体不好,会亲自下厨做些补品,让奴才们来给他。

后来钟离岳当了左相,巧言令色、出手阔绰、深得他心,淑妃也温婉乖巧,更趁他的意。但垣将启偶尔忆苦思甜,脑子里全是凉玉儿陪他度过的时光。直到凉玉儿死,他才发现对凉玉儿的爱是独一无二的。

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于是…自那以后,垣玦在皇宫中的地位几乎不可动摇。

如今,垣将启左看沅珩,右望凉玉琼,一个新人一个旧人,一时感慨万千,对于凉玉儿长久以来的愧疚似乎也得到了救赎。

“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凉相平身!快!将凉相请上舫来!”

“凉相?”颜风禾嘀咕了句,忽然恍然大悟道:“是沅珩的外公!”怪不得半山客栈那日老头一直盯着她看,原来是去看外孙了!

颜风禾偷瞄了沅珩一眼——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即便没有感情,正常人也会感到惊讶吧?除非…沅珩早就知道了!

颜风禾想着想着眉间越来越深,不禁疑惑道:这老爷爷不是兰延初的人吗?

“想什么呢?眉头蹙成一团。”边泽的阴影突然笼罩过来,挑着眼俯视着她。

吓得颜风禾一个激灵,“呵呵呵”干笑,随便胡戳道:“嗐,你难道不知道皱眉能帮助人锻炼脑子,让人更聪明嘛?”

“哦?当真?”

看着边泽逐渐聚拢的眉心,颜风禾没忍住笑了出来,凑到他身旁小声说道:“没想到边将军也有如此单纯的一面。”

“……”

边泽被气得语塞,颜风禾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忍住没骂她,心里对边泽的恐惧多少有了些改观。只是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沅珩的神色愈发阴沉,眼中的平静也早已荡然无存。

嘀咕间,凉相已至垣将启身边,屈膝就要下跪,却被垣将启飞快扶住,颤抖着说:“凉相万万不可。”

“皇上。”凉相这句‘皇上’叫出了憋在心中长久的荒凉,刹那间两看泪眼,“这么多年老臣辗转于西甲县与两境之间,就是为了查明真相,这一日,老臣等了二十年。终于在年初找到了当时从西甲县逃窜至羽国的幸存者。”

“哦?”

闻言,黄治大惊,两眼发直,浑身崩得挺直,甚至忘了喘气,但他仍然死不承认:“凉相藏得可真够深的,皇上,别听这老头疯言疯语…”

“来啊,掌嘴二十!”垣将启大怒,一个眼刀飞过把黄治震得连连后退。

“啪、啪、啪…”霍风控制着掌心力度,二十掌刚好打得黄治血肉模糊又不至昏迷,“皇上与凉相叙旧你也敢插嘴,不想活了?”

黄治笑了,他面如死灰讥笑道:“哈哈哈哈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哈哈哈哈!”

不时,他决绝地看了垣将启一眼,躺在地上狂笑着拍了三下手掌。霎时间成群身穿布衣举刀拔剑的人自四面八方应声而起,在昏天暗地中向金鳞舫中央席卷而来。

“护驾!”霍风大喊。

颜风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知所措时正准备拔刀而上之时,却被边泽拉住,“快走!”

“为何?!”

边泽沉着说道:“这些人皆为死士,穷途末路,不成功便成仁;你拿什么跟心存死志的人拼?别以为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撑得过一盏茶。皇上此刻需要人马保护撤离此处,即是我边家人,自是跟我走。”

“好。”

颜风禾不敢回头看沅珩,她自我安慰道:只是护送皇上去凤麟园避难而已,他不会有事的…

事实证明,钟离岳养的死士果真非同一般,大多数都身手很好,颜风禾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打得是气喘吁吁;有好几次眼看着那些人离皇帝近在咫尺,最后都被边泽一枪拦了下来,那威武身姿有如神助。

最终在各方保护下,众人顺利抵达凤麟园,原本分散的重兵又聚结于此,在边泽的指挥下迅速组成了里三外三的包裹式阵型,易守难攻,皇帝和凉相暂时安全了。

议事堂内,垣将启震怒:“大胆黄治,竟敢暗养死士刺杀朕!来人呐,即刻拟招,诛其九族!”

“皇上,此事恐怕非黄治一人所能为之。皇上仁德,切不可养虎为患呐。”凉玉琼可不打算让垣将启给钟离岳活路,在场谁人不心知肚明黄治背后的钟离岳难辞其咎。

垣将启的犹豫转瞬即逝,掷地有声:“凉相所言有理,朕要彻查此事!”

正在此时,霍飞与沅珩恰巧赶到,他们一手提着半死不活的黄治,一手拎着刺客的尸体。沅珩率先下跪,“请皇上恕罪!在花山脚下竟让皇上受惊如此,乃木剑山庄之过!草民自愿领罪!”

“傻孩子,快起身吧。”垣将启敛起怒容,和蔼地看着沅珩,“可有受伤?”

“回皇上,草民无碍。”

“还不叫父皇?”凉相在一旁满脸褶皱催促着沅珩,“是不是傻?”

沅珩胆怯地瞄了眼垣将启,却见他不住地点头,面含期待,一时间百感交集,装作一副天真模样问道:“您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珩儿啊,如何能不是呢?你的面容,你的玉佩,你的举止,还有…”垣将启指着凉玉琼:“你的外公…”

亲耳听到垣将启的回应,沅珩笑了。十几年他隐忍不发,为的就是某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立于天地之间,这一天他似乎等到了。

“父、父皇…”沅珩声声切切,叫红了眼。

兴许是父子心连心,垣将启也泪眼婆娑长叹道:“珩儿受苦了,一切皆是父皇的错。”

凉玉琼见状,挺着佝偻的背,抬头向天颤颤巍巍喊了句:“玉儿啊!你可以瞑目了…”

不久天下便知,此次武林大会中,胜者木剑山庄二公子沅珩实乃凉后所出嫡次子,为皇帝第四子,被封为“珵王”;当年“灾星”一名也不攻自破。

垣将启更是将左丞相钟离岳一案直接交由沅珩彻查,并正式赐名木剑山庄为“天下第一庄”,赏黄金万两,以延续凉后“救死扶伤,安顿天下遗孤”之大愿。

颜风禾发自内心地为沅珩喝彩,但她只是站得远远地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沅珩与她四目相对,迟迟不肯撤去目光,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忽然重重跪在地上,对垣将启说:“父皇,儿臣有一请求,恳请父皇应允!”

“哦?”

“儿臣想娶、”

“杀人啦!有人被杀了!!!”沅珩的话被不应景的尖叫硬生生切断。

颜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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