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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锁了门,走到辛乔面前来,却也并未走得更近。
噙着些淡笑问:“喜欢我的朋友们么?”
辛乔反问:“你觉得呢?”
周琨钰挑挑唇角不说话了。
辛乔跟周琨钰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些紧张。直视是需要勇气的,所以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周琨钰的腰际,落在那规规整整塞于西裤里的衬衫下摆。
酝酿出一寸勇气,就往上移一寸。
所以接下来,是周琨钰材质精良的衬衫。
垂于肩头的闪亮的发。
再往上一点,她视线落过去的时候,周琨钰的颈根处轻滚了滚。
视线继续往上抬,落在周琨钰润泽的双唇。
无色唇膏对吧?
其实辛乔不确定,也不了解。
她的视线停驻于那唇瓣,低低的开口:“过来。”
紧张令她的话语直白且生硬,连语气助词都没有,说出口才觉得不太对。她想效仿周琨钰的语调,改为说:“过来一下,可以么?”
可在她重新开口前,周琨钰轻轻的笑了。
居然听了她那两个字,走到她面前来。
也没有很近,大约是,辛乔直起腰可以吻上那双唇的距离。
可辛乔没有直起腰,她往边上挪了挪,转身,双手放在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前,洗手。
然后回復方才的姿态,腿后侧靠回盥洗台边。
抬手。
拇指贴上周琨钰柔软的唇瓣,指腹轻轻的摩。
周琨钰心里一跳。
门扉是隔音的上好材料,可距离终究是太近了,外面的喧闹没有消失,只是变得很模糊、很遥远,像你与她走入了一片森林,远远听着城市的声音。
这里只有风,只有盎然的绿意,和你们。
辛乔也不知自己为何,总本能对周琨钰做出类似于“擦除”的动作。
上次周琨钰被打,辛乔在周琨钰公寓,便用指腹很轻的摩着她下颌乌青的那一块,像是想把铺在上面的粉擦干净,好把她的伤瞧清楚。
这会儿在洗手间,辛乔也是这般,指腹在周琨钰的唇瓣上很轻的摩,目光落在那无色透明的唇膏上,似要耐心的把那点唇膏擦干净。
不是为了接吻。
她心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是想要把周琨钰看得更真切。
不要化妆。不要笑容。什么都不要。
是不是看真切了,就能分清楚,她厌恶某一类人群归厌恶。
周琨钰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在这之前,周琨钰先是周琨钰。
她应该说出来的,如果她知道此刻的周琨钰有多在意这件事的话。
可是她没有。
寡言已成为一种习惯,她只是安静而认真的,把自己的眼神凝在周琨钰唇瓣上那小小一枚反光上。
像在擦一扇染了雾的玻璃。
像在扫一座氤氲着雨的青山。
她的睫毛轻轻翕了下,周琨钰的心是在那时微颤起来的。
因为辛乔这一刻的目光,很温柔。
辛乔这个人,其实她生命的底色是骄傲。你可以把很多美好的词安在她身上,比如干净,比如清冽,甚至她偶尔紧抿唇线透出的那点执拗,也是可爱的。
但你绝不能说,她是一个柔软的人。她时刻都在跟生活较劲,跟自己较劲,跟这不公平的世界较劲,她有愤怒,有不甘,淡漠只是她披在最表象的一层保护色。
而此刻她的睫毛轻翕了翕,不知是不是淡黄顶灯打过来的光影效果,睫毛照在她眼下毛茸茸一片,显得她的眼神很温柔。
周琨钰心想,如果没有发生卖花小女孩那件事的话,她此刻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辛乔这样一种眼神呢。
或许心臟的某一部分,会被那睫毛同样撩得毛茸茸的,像边缘线不那么清晰的一轮昏黄的月亮,像某一份心动的前兆。
或许心臟的另一部分,又会变得坚固起来,坚固到她真的可以去找周承轩问出那一句:“在于心有愧的这么多年里,你还能夜夜安枕么?”
周琨钰是个不大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但这一次,她在意辛乔对她的看法。
因为代珉萱对她低低说过的那句——“你会变成蝙蝠”。
如果去找周承轩谈那件往事,让周承轩坦诚,其实她很清楚,这会被视作一种“背叛”。
就像周承轩所说的,在她们这样的世家里,每个人与家族的关系,都是叶与根,每个人的光合作用,都是为了给根系输氧而存在的。
代珉萱问:“你真以为跟爷爷闹翻,失去的只是优渥的生活而已么?”
她当然知道不是,她不天真。只是代珉萱那句“你会变成蝙蝠”,还是过分具象了,让她一瞬之间对将要面临的处境有了实感。
家族和原先的阶层会把她视为叛徒。
而另一个群体以辛乔为代表,只会把小女孩护在身后,站在街头与她对峙。
就像蝙蝠,鸟类会排斥她是哺乳动物,而哺乳动物隻觉得她形态似鸟。
再无一处会诚挚的接纳她,渐渐地,她会不会彻底失去容身之所,变得都不知自己是谁。
所以她做了那个决定,所以她叫辛乔来酒吧见她所谓的朋友们,然后她要对辛乔说一番话。
只是当辛乔轻翕着睫毛望向她的唇瓣时,她几乎对自己的决定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