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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用眼尾去瞟她姐,她姐如常的擀着面皮,一缕碎发垂在清隽的脸侧,随着她动作一晃一晃,好似根本没瞧见周琨钰走过来拥抱辛木似的。
完了啊,她姐好木,她好想把自己的名字让给她姐。这样的木头怎么斗得过妖精呢?
辛木自己先就沦陷了,带着一点点泛红的耳尖,小小声说:“琨钰姐姐,新年快乐。”
周琨钰发出轻盈的气音,好似笑了一笑,放开了她。
接下来是不是要拥抱她姐、尔后再说一遍“新年快乐”了?
唉辛木的心情还有点小复杂。
又心酸,又欣慰,又生怕她老姐犯倔,语气生硬的说句“我不习惯拥抱”。
她姐肯定不习惯拥抱,那么硬的性子,肯定很排斥一切肢体接触。
但周琨钰垂下了手臂,隻往和馅的不锈钢盆里瞧了眼:“什么馅的?”
这……隻拥抱她?
而且看上去,这两人连站姿都隔着距离,看起来当真是分外不熟。
难不成今晚周琨钰是衝着她来的?难不成周琨钰沙发缝里跟她姐同款的皮筋只是巧合?
毕竟辛木才十四岁,前些年为着拉垮的身体,也没余力体会青春悸动什么的,她有一些些拿不准。
面对周琨钰的提问,她姐也没答,正当她要开口代为作答的时候,她姐突然开口问:“醋呢?”
哟,辛木又斜着眼向她姐瞟过去。
挺厉害啊,敢指挥呼风唤雨的周医生去买醋。
辛木还记得周琨钰在医院工作的样子。
穿一袭白大褂, 戴口罩,只露出一双清润的眼,看起来很温柔, 说话的调子也柔,但你看她回答病人问题时闪过的眸光, 和走路时的姿态,便知这是一个挺……厉害的女人。
她不畏惧死亡。她是从死神手里抢人的人。
人们都说医生是“白衣天使”, 可辛木看到周琨钰时, 从未生出这样的感觉。她是白衣飘飘的神女, 舞一舞白练便落成滋养人间的河。她绝非只有温柔, 可能每个好医生,都要有那种气吞山河的魄力。
面对她姐的提问,周琨钰也没说什么,往门口走,拎起方才置于电视柜上的那瓶醋, 又趿着拖鞋走回来,往她姐正擀麵的桌上一搁。
辛乔饺子皮擀差不多了,放下擀麵杖,瞥了下周琨钰放桌上的那瓶醋。
忽地就笑了下。
尔后耳畔很轻的气音, 好似周琨钰也笑了声。辛木立刻用眼尾去瞟周琨钰,诶可是周琨钰又好像没笑啊, 一张脸端雅得像能被摆进博物馆。
辛木又去瞥辛乔。
方才的笑意一晃而过,根本没在辛乔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好似她的一瞬错觉。
这……到底笑没笑啊?!
如果笑了, 又是在笑什么啊?!
辛木又垂眸去瞧桌上那瓶醋。
就是她们家旧街口那小卖部里卖的, 寻常牌子,上面写着“中华老字号, 三年陈镇江香醋”。
三年陈醋怎么了?不就是比一般的醋稍微酸那么一点点、比五年陈醋稍微不酸那么一点点吗?有什么好笑的?
辛木依稀记得,这种微妙的感觉以前她住院时也出现过,那时她姐在削一个苹果,问周医生:“吃么?”周医生很平静的答:“我在上班。”
可你就觉得哪儿没对!
辛木又快疯了。
这时辛乔去洗净了手,走回桌边来拎起那瓶醋暂且收进厨房,又过来叫辛木:“别玩了,帮忙包饺子。”
“行啊。”辛木问周琨钰:“琨钰姐姐,你会包饺子么?”
“不会。”
辛乔这人性格不好,习惯性一句腹诽:这样的世家千金,哪儿会包什么饺子。
周琨钰瞥她一眼。
话是对着辛木说的:“饭菜我会做一些,只不过我们家是南方人,并没有吃饺子的习惯。”
“那你们每年过年都回南方?”
“嗯。”
“今年你工作忙才没回的吧?”
周琨钰顿两秒:“嗯。”
辛乔觉得周琨钰这妖精,会读心术还是怎么着?
多年仇富已形成她的本能,但她刚才那句腹诽不是忍下了没出口吗,就被周琨钰借着跟辛木对话,不露声色的给她怼回来了。
既然周琨钰不会包饺子,她本想说“我教你”。话到嘴边,变成了:“木木教你”。
辛木挺开心的:“好啊,琨钰姐姐,我教你。”
周琨钰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喜欢辛木,并非对辛乔的爱屋及乌。
其实是因为,辛木是跟辛乔同样的人,是跟她相反的人。
她们这样的人,很擅长模糊生活里的一些线,只要不触及底线和原则,她们表面带着端雅的笑、足尖在沙地上轻轻擦两下,不着痕迹的给自己提供着一些便利。
与此同时,她们会把另一些线划得很清楚。比如人际交往,哪些人有利可图,哪些人无需深交。周琨钰从小受到的教养几乎让她形成一种本能,在望向任何人的时候,那人头上会浮出可笑的公式。
明明白白算着这人的意义和价值。
可辛乔和辛木,不是这样的。
她们把关于是非对错的那道线划得很清楚,关于人际距离的那道线又看得不那么重,只需要你付出那么一点点真感情,很容易地就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