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竭力想把这种感受刻在脑子里,想把他靠在我怀里的温度刻在脑子里,想把他说话的声音刻在脑子里,想把他的一切一切都刻在脑子里。
我越来越害怕,怕我哪一天,会记不清他的样子,想不起他的声音,那个时候,我又要去哪里找他的影子呢。
他跟我说,做饭的时候生姜不要切得太小,不然每一口菜里都会藏着生姜。
他跟我说,有太阳就把被子拿出去晒,特别是夏天,不然容易发霉。
他跟我说,以后太晚了就不要喝酒了,有时候喝了酒反而睡不着觉。
他跟我说,找一份工作,重新找个地方住,找个人陪你,把以前的东西都锁起来,不要再去看。
他跟我说,你送我的戒指我要带进骨灰盒,就不要给别人了。
他跟我说,……
他好像把自己最后的力气都用在叮嘱我身上了,他那么爱我,我知道,他那么爱我。
他不能陪我共度余生了,我却是他的全部余生了。
可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我该怎么度过我这漫长的一生。
春天快到了,天气转暖了,雪都消融了。
他躺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把戒指从他手上摘了下来,握在手里。
我此时和他待在一起,往后的每个夜晚都会想他的嘴唇,想他的一切。
郑虔(四)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头很痛,费了半天劲才把眼睛睁开。
我睁开眼就看见了他,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红色的花。
我呆滞地盯着他看,伸手去抓他。
他笑着拍我的脸,说:“让你昨天别喝那么多酒吧,谁灌你你都往下咽,这么好说话?”
我也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去摸他的脸,说:“是你吗?”
他大笑:“睡傻了。”
我扑过去抱他,我说:“我做了个梦。”
他顺了顺我后脑勺的头发,说:“什么梦?”
我心有余悸,说:“梦见你死了,我自己睡在黑洞洞的屋里,窗户外面摆着两盆向日葵,路灯黄惨惨地照进来,我自己一个人,我喘不上气,就喝了很多酒,我的枕头边上都是空酒瓶,我就睡在酒里。”
他笑着拍我的脸,说:“现在醒了,还不快点起来洗漱换衣服,不是说好今天去拍结婚照的吗?”
我赶紧翻身起来,说:“我都忘记了。”
他站在旁边看我,背着光,西服的边缘有些模糊不清。
还是原来的家,餐桌上还放着一只白色的花瓶,里面是几枝红玫瑰。
我对着镜子刮胡子,想,还好是个梦。
等我出来,他把我的西装递给我,帮我捋顺了,又帮我打上领带,说:“我们都没有拍过结婚照。”
我看着他给我打领带,伸手摸他的头发,突然发现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
我猝然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僵硬了,猛地抓住他的手,神经病一样逼问他:“你的戒指呢?你的戒指呢?”
他有点不高兴,强硬地把手抽了出来,说:“放在屋里,等会儿再戴,刚刚不是在给你做饭吗?”
我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他,却怎么样都觉得抱得不够紧,我闻他身上的味道,他一直都有些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可是今天很奇怪,他没有喷香水。
我又仔细闻了闻,竟然闻到了酒味。
我说:“你怎么也喝酒了。”
他张了张嘴,突然一只猫从屋外窜了进来,扑倒了餐桌上的花瓶,花瓶碎了一地。
我打了一个激灵,猛地一抬头,眼前是黑洞洞的屋子。
我醒了,这次是真的醒了。
手边的酒瓶滚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我躺在床上,仰着头看天花板,哪里都是黑漆漆的,枕头和被子上都被酒弄湿了,我睡在酒里。
我自己睡在黑洞洞的屋里,窗户外面摆着两盆向日葵,路灯黄惨惨地照进来,我自己一个人,我喘不上气,就喝了很多酒,我的枕头边上都是空酒瓶,我就睡在酒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