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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但是母亲的身体还是不好了,常年喝着药,嘴里一直念叨着十余年未见的大儿子。

母亲和祖母一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她也明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她从没有提过让儿子回家。

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了,二哥离家第十八年,传来了噩耗。

二哥牺牲了。

母亲常年绷着的弦断了,在那个冬天带着遗憾闭上了眼。

父亲接连丧子丧妻,也没了精气神。

他收起所有的情绪,担起了所有担子。

只是偶尔会想起九岁那年二哥离家朝自己挥手的身影,竟然有些模糊了。

原来很多人在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眼。

像五岁那年的祖母,也像九岁那年的二哥,如今是已经入土的母亲。

【那是一九三七年,他二十七岁】

“他叫钟树城,你们别忘记他的名字。”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浑浊的双眼扫向了在座的孙辈。

姐弟仨郑重点头,钟文敏将这三个字一笔一划记在了本子上。

小书然踮起脚摸了摸太姥爷的眼角:“记住了!”

“记住了啊,记住了就好”

一个钟树城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钟树城在战斗。

他没有二哥的魄力,只能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钟家是有些底蕴的,他和父亲妻子整理了有用的物资送了出去,盼着能让像二哥一样的人好过一些。

肯定有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帮了二哥,那钟家也要尽最大的力去帮他们的孩子。

大儿子越长越大,模样竟是愈发像二哥。

二哥这一辈子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和妻子的四个孩子,父亲最爱的也是这个孙辈。

而这个孙辈也走上了和他大伯一样的路。

他和妻子也像当年的父母那样,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还未完全长成的大儿子踏上他的征程。

【那是一九四四年,他三十四岁】

儿在外,他总算明白了当初父母的心情,每天盼着能有消息传回,只为听一句平安。

妻子也习惯了每天看看儿子留下的衣服,夫妻两个笑着彼此宽慰。

他也拿着唯一一张全家福,不厌其烦告诉年岁尚小的孩子,他们的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以后也要像大哥一样!”孩子们满眼坚定,妻子背过身擦了擦眼泪,转身笑着说好。

他也说好。

志向很好,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好。

日子一天天得过,小儿子喝完他二哥的喜酒,也真的像当初他大哥那样背着个行囊离了家。

老父亲没了平日的冷静,握着小孙子的手不愿放开:“可得平安回来啊!”

“好!”

阳光洒下,少年背着身挥挥手,去忠于国家了。

【那是一九四八年,他三十八岁】

“我没生在好时候,但看过好时候。”老爷子盘核桃的速度快了不少,“四九年喽!”

无数先辈挥洒热血,筑起一座座高墙。

老父亲杵着拐杖,跟着无数人一起高呼,再转眼,早已泪流满面。

二哥没有看到的,他替二哥看到了。

二哥啊,放心吧,祖国会繁荣昌盛,咱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这一年离家多年的大儿子也回来了,带回了个姑娘。

两个人在一起特别相配,老父亲看了直说好,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个小锦盒,那是过世的母亲留下的。

已经当奶奶的大姐也回来了,全家一起照了张相片。

老父亲珍而重之,时常拿出来瞧两眼,感慨要是小孙子在就好了。

“小孙子不在,大曾孙陪您好不好啊?”老父亲听了这话惊喜不已,视线扫向孙媳询问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翻年的夏天,他们钟家有了新的一代。

老父亲的曾孙,他的长孙。

【那是一九五零年,他四十岁】

“就是你们大哥,也是然然的大舅舅。”老爷子放下核桃,喝了一口茶,“你们大哥满月后,我们也搬了回了胡同。”

搬回来的这一天,老父亲站在院门口看了很久,他亦然。

父子俩谁也没说话,沉浸在自己世界,缅怀已经逝去的亲人。

老父亲只管稀罕曾孙,可没有给起名字的打算。

名字是大家凑在一起想出来的:闻东,钟闻东。

小闻东没满一岁,在东北的大儿媳传来喜讯,五一年,老钟家有了闻西。

接下来是五二年的闻婷。

这一年,三儿子也带着对象回了家。

一串儿的事儿下来,老父亲精气神儿都好了不少。

“那几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想想啊,五二年吧,你们大伯母带着文西回来了。”

五零年大儿子就上了战场,都来不及跟怀孕的妻子多说几句话。

五一年孩子出生,大儿子没有回家,直到五二年,再一次传来噩耗

“他都没能看文西一眼。”

而他,也没能再看大儿子一眼。

如同当初二哥那样,都不知能去何处祭拜。

没敢告诉老父亲,他和妻子默默咽下了所有苦痛。

直到大儿媳回来,看着极像儿子的闻西,才算是有了丝慰藉。

大儿媳就这么带着闻西住了下来,老父亲问起,家里都很默契瞒着。

“大伯母?我咋没什么印象?”不只是钟文姝,钟文敏对此也没有记忆。

“你们大伯母只回来住了两年。”

那两年,大儿媳不仅对他们夫妻俩孝顺,和妯娌也处得很好。

最喜欢抱着闻西听他们讲过去的事儿,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妻子心下不忍,让她留下孩子改嫁吧。

“毕竟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啊。”

大儿媳本就是东北人,跟着他们住了两年,也就回去了。

那个时候他和妻子身子都还硬朗,想让儿媳把闻西留下,他们来照顾着。

但儿媳舍不得,闻西对他们夫妻来说是慰藉,对儿媳何尝不是?

没再勉强,夫妻俩收起苦痛,笑着送母子俩上了火车。

似是有什么感应,那边前脚刚走,这边老父亲就开始卧床不起。

两个月后,老父亲与世长辞。

【那是一九五四年,他四十四岁】

“这上了年纪,总是能想起年轻那会儿忽略的东西。”老爷子望向排排坐的三个孙辈,“你们太爷爷这一生经历的大起大落,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就连他这个出生清末,历经民国,又见证新时代的人都无法比拟。

“不提他了。”老爷子笑着摇摇头:“继续说我,说到哪儿了?”

“五四年。”

“五四年了啊”

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老父亲走了,钢铁厂建立

也是这一年,小闺女做出了要人命的大事儿。

后来他也和老妻试图查找蛛丝马迹,回想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似乎接连一串的事儿,让他们忽略了小闺女的成长,以至于察觉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作为父母,无疑他们是失败的。

更羞愧的是,他们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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