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请你温柔一点
熬了一个大夜的祝栖迟趴在床边戳了戳颜西柳的脸。他睡得很不安稳,汗津津的黑发贴在额头上,在一片昏暗中,眼下糟糕的黑眼圈和眉间的细纹凹陷都清晰可见。大概在做噩梦,因为高烧和炎症,整个人好似深陷痛苦的泥沼,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出,平日细心维护的光鲜假面被毫不留情地扒了下来。半夜她总是难以入眠,无聊的时候就会观察睡梦中颜西柳的神情。这大概并不是什么正常人会有的举动,但她总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他睡觉的模样很安静,漂亮的眼睛紧紧闭合,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完全展露在祝栖迟眼前。这时她会窃听他沉稳的心跳,这种与人肌肤相贴时才能感受到的震动真是太奇妙了。偶尔,只是偶尔,颜西柳会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刚从恐怖电影中生还的幸存者那般睁大双眼,跌下床,踉踉跄跄地冲进浴室。过不了几秒钟,她就能听见花洒开到最大时奔涌的水声。他会将水开到最热,不断地冲刷身体,反复刷牙、漱口,用毛巾将皮肤搓得青一块红一块的。他必须借助这种长时间的、苦行僧般的重复行为来确认自己并不污秽肮脏。每次做爱前,颜西柳花费在浴室的时间总会让祝栖迟无聊地打哈欠,也不知道在那样长的灌肠清洁后他怎么还有力气承受她主导的性事。噩梦后,这种强迫性的洗漱会耗时更久。接着祝栖迟会推开门,看见男人背对她缩在浴缸角落,脸埋在交迭的臂弯里。这时候她会跨进浴缸,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在那苍白瘦削的背脊凸出的每一个嶙峋骨节处留下饱含欲望的吻。她抚摸他冰冷湿润的皮肤,那感觉就像在抚摸一个清澈光亮的玻璃器皿,除了眼前这个人,什么也进不了她脑海。他的嘴唇带有莱斯德林漱口水浓烈辛辣的薄荷香。“你在哭吗?”祝栖迟一只手搭在颜西柳潮湿的肩上,过了一会又慢慢滑下,轻柔地抚弄他的侧腰。男人出神地看着她,语气死板冷漠。“不会再因为这种事。”他的桃花眼四周略带红晕,鼻尖也有点红,睫毛湿漉漉的,眼尾微微下垂,有点像刚哭过的样子。但祝栖迟知道他没有。她用舌尖去舔弧度深刻的双眼皮,另一只手推开他合拢的双腿,探索着摸向凉津津的腿心。“不先安慰一下我吗,颜夫人。”颜西柳有气无力地问。祝栖迟很虚假地对他笑了一下。“这不正在安慰?”他用眼神对她进行批判。身体却温顺驯良地对她打开。面对这样的回应,祝栖迟感觉骨缝深处都在发痛发痒。她想,应该不会有人见过此刻的颜西柳。狂暴的施虐欲与无边爱怜同时浮现,祝栖迟一边轻吻他温热的双唇,一边重重侵犯进柔软黑暗的身体深处。一口也好,她想尝尝爱人的灵魂。“请你温柔一点……”他叹息般呻吟着,眼底浮出浓浓的水雾,于朦胧中抱紧她的肩膀。“颜先生在哭啊。”祝栖迟用指尖抚去男人眼角的泪。“你在为谁而哭呢?”下一秒,祝栖迟的手腕被攥住了。颜西柳微微凹陷的双眼里流露出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牵动那颗死石般的心缓缓动摇,淌出一丝不知所措的、麻胀不堪的窘迫。“干嘛这样看我。”祝栖迟喃喃。“别离开我。”他一边流泪一边恳求。她反握他颤抖的手,安慰道:“除了你身边,我哪也不会去。”“何况,我又能去哪里呢?”祝栖迟捏着私人医生开出的诊疗单,心甘情愿地承受诸如“性事要节制!”的车轱辘嘱咐。私人医生局夏岚约莫五十一二岁,脸部线条刚硬紧绷,长年积攒下来的从医经验让她此刻全身散发着惊人的压迫感。祝栖迟在狂风骤雨般的密集斥责中紧张地抓头发,回头一看,颜西柳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正冲着她笑。“你也是,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局夏岚耷拉下眼睛,声音总算没那么严厉了。“他这些年不容易,既然在一起了,你也上点心。”后半句是对祝栖迟说的。“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折腾。”从省医院退休又成为私人主治的局夏岚意见足够让人信服。肾上腺素褪去后,祝栖迟确实也有些后悔:颜西柳可不是末世那些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糙汉糙女,病了两叁日,她也有点理解那些喜怒无常极端暴躁的治愈系异能者的心情了。悲惨的是,颜西柳在病中还得处理大秘宋熠发来的各种文件。翟舒阳比想象的还能干,纪氏彻底玩儿完了。祝栖迟本来就将能要人命的刀递进男主手里,他又往深处挖了挖,陈芝麻烂谷子的一堆破事连泥带根都被掘了出来,h市闻风而动的媒体人们一拥而上,曝光了个彻彻底底。
纪氏股票突兀跳水,颜氏集团肯定不能不动,抄底捡漏还是吞并收购宋熠可做不了决定,想在循着血味涌来的鲨鱼前占得先机,还得颜西柳来判断。“我错了嘛。”少女猫一样趴了半个身子在他旁边,软软地说。颜西柳失笑。“我没怪你。”“不能这么算的。”祝栖迟认认真真道。“那你能保证,不会有下次了?”颜西柳挑眉问。这个……还真不一定……祝栖迟敲了敲太阳穴。她好一阵歹一阵的,有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不介意。”他说。“如果连这方面都要克制,不是太可怜了么。”“说谁可怜呢。”她挤了他一下。触手的体温还有点高。颜西柳将隐隐作痛的头向后靠,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宋熠发来的文件。”祝栖迟探头看电脑,说。发件人叫闻南蓉,言辞精炼简单,是个没印象的名字。“我手下还有一部分人,专门处理城寨的事。”颜西柳解释道。闻南蓉的身份比较特殊。她也是城寨里出来的人,即是妓女,也是食人的黑寡妇,有人刻意训练过她,将她变成外表美艳、动手却毫不留情的刺客。和大多数活不到成年就会死在欢场的同伴不一样,闻南蓉还保留部分作为普通人的心。以前负责走私业务线的是林彪,闻南蓉被接纳后就接手了这条逐年缩减的产业,慢慢将资源和人脉与赌场业务合并,激流缓退,颜氏能够洗白,她功不可没。今日晚一点的时间,祝栖迟见到了这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黑寡妇。女人身材高挑,身穿白领佳丽惯穿的西服套装,深蓝色的,样式有些老气,却压不住脸庞给人的异样艳丽感。看着她,祝栖迟不由想起比利时画家鲁本斯笔下的女人,充满生机的光影下,她的五官精致,轮廓深刻,展现出一种没有一丝浪荡味道的端庄之态。“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吗?”第一次见面,祝栖迟语出惊人,闻南蓉表情有片刻的怔愣,旋即恢复正常,点点头:“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一道锐利的视线驱使她侧目:颜西柳换了一身见人的家居服,坐在沙发里,脸色被妒意烧得有点阴沉。闻南蓉动了动唇,想笑又得忍住。离开城寨后,她就恢复了本性中的沉默寡言,对上老板分外外露的情绪,她也够沉得住气。“夫人很可爱。”她将记录城寨变动的手写资料递给颜西柳。颜西柳面色一缓:“毁掉的制毒厂属于东润制药?”“它的背后是副总裁宓昌。”闻南蓉言简意赅。“老而不死是为贼。”东润制药一向在h市处于垄断地位,排除异己、打压挤兑都是小打小闹了,官商勾连,稍露头角的企业都会被恶意收购,还有国外势力的支持。叁十年前,宓家是在大型扫黑除恶活动里唯一安稳存活的涉黑企业,可以说只要宓昌不倒,城寨里的黑暗就会一直存在。“城寨里的制毒厂逐年减少,倒了一个全天不断的供应点,也算让宓昌吃了个狠的。”闻南蓉说。“现在止步于此,对方追究不到我们,但如果再深入……”就是宣战了。而颜氏抗得住宓家狙击的可能性很小。“还有颜总别忘了,宓氏是靠什么起家的。”她委婉地劝道。“如果把宓昌……”祝栖迟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刀,“会怎么样?”“……宓昌有不少孩子,还有两个弟弟,所以不是长久之计。”闻南蓉露出超然而宽容的微笑。“唉,麻烦死了,怎么哪里都一个样。”祝栖迟萎了,默默缩进沙发里。这个时候她就分外想念自己满腹心机毒汁、构陷杀人于千里之外的“老师”。不对啊,祝栖迟想,自己大脑里不还有个说废物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