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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遇难者

待陈彻离开病房之后, 涂然努力平复心情,继续看书。

即使知?道自己退步很大,即使难过, 她也不想自暴自弃。只是心里也不再有之前那种一定要考上东晏的昂扬斗志,或者说, 她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落了这么长时间的复习进度,她需要一个奇迹,才能?追赶上陈彻。

涂然收回心虚,把?精神集中在复习习题上,病房外?, 有小孩拿着发出警笛声?的玩具枪吵闹着路过。

过于熟悉的声?音, 强势钻入她的耳朵, 鼓膜传来刺痛。手里的直液笔停在纸面,笔尖颤抖着,晕出一块墨点。

某种强烈的情绪像煮沸的开水, 在胸腔里翻滚,最迅速也最直观感觉到?这不适的, 是痉挛般抽疼的胃。

涂然握着拳头捶打着胃部, 却没能?让那里的瘀滞之气纾解半分。

恰好唐桂英从外?面进来,开门便瞧见她惨白着脸, 强烈不适的模样。唐桂英连忙走?过来,扶着她坐到?床边,床底下的垃圾桶挪到?她面前,顺着抚摸她的背给她顺气。

强烈的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恶心像震后余波一般冲击着涂然, 但她只是干呕,什么都没能?从胃里吐出来。

这样情况已经频繁发生好几次, 每次都是在她独处时发作。

唐桂英也为此问过医生,也做了一系列检查,并非生理?上的问题。

是情绪上的。

“幸存者综合征?”

从医生那里听?到?这个名词时,唐桂英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很多人在经历严重性灾难事故后,会表现出这种心理?障碍,像抑郁、梦魇、夜惊、情感脆弱等这类表现。胃是情绪器官,如果她情绪紧张,压力太大,应激状态也会导致胃肠道不适。”

梦魇、夜惊,唐桂英并不陌生这些症状,因为她曾经就经历过。

“但是我家然然白天?看着状态还挺好的,还经常跟她朋友们聊天?说笑,晚上也没有做噩梦……”

唐桂英说着说着,声?音渐小。

或许,涂然不是从来没做噩梦,而是从来不说自己做了噩梦。好几次起夜,她发现涂然没睡觉,问怎么还不睡,涂然都是说想上洗手间?。

涂然晚上要上洗手间?的次数比出事前频繁很多,她还以为是不是涂然的肾脏受了内伤出了什么问题,检查没事了才放下了心。

现在回想,那或许只是她的借口?。

她天?天?陪着,竟然都没有发现……

涂然终于干呕完,太过于激烈地干呕,眼睛都生理?性地犯了红。

唐桂英给她倒了半杯水,试探性地问:“然然,你最近是不是备考压力太大,紧张了?”

她没特意去?提关于ptsd的事。

涂然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苍白的脸上挂上一抹笑,“还好吧,没觉得?有什么压力。”

她语气轻快地说着乐观的话,“还有八十多天?呢,我能?把?落下的进度补回来的。”顿了顿,又补充,“肯定在我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努力,不会耽误康复。”

近乎完美的回答,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反应,唐桂英却听?得?喉头发梗。她原想着是接在这个话题后,委婉地让涂然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涂然把?自己表现得?一点事情都没有。

唐桂英放弃拐弯抹角,把?凳子?往床边挪近了些,认真地问:“然然,你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好?”

涂然下意识想说没有,却触及到?母亲认真而严肃的眼神,长年累月的严厉让忌惮成为下意识的反应,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选择,她老实承认,“是有一点……”

唐桂英又问:“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是不是……还在经常想车祸那天?的事?”

完全没料到?她会提起那天?的交通事故,涂然像是被噎住。

醒过来后,无论是无论是陈彻,还是其他朋友,还是她妈妈,没一个人在她面前提那场事故,她自己也从来不提,怕大家伤心也担心,她刻意避开这类话题。

但其实,她背地里用手机看过关于这场事故的所?有报道,无论是正规的新闻报道,还是路人在网上散播的事故图片,大大小小,全找了个遍。没有结果。

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确认。既想确认,又不敢确认。

涂然张了张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声?请求,“妈妈,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她愿意开口?是好事,唐桂英连忙问:“找谁?”

涂然低下头,没有立刻就回答,手指不安地抠着指甲,又握成拳头强行停下这动?作,这才声?音很轻地开口?:“一个阿姨,那天?和我一起坐在那辆公交车上的阿姨。她可能?已经……”

“遇难了。”

暴雨倾盆的那一天?,公交车翻倒在路边,涂然的视野可及之处,是眼前那片被雨水打出圈圈涟漪的水洼,水洼倒映着的昏暗天?空,破碎,浑浊,鲜红。

她感觉到?雨落在自己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失血太多,让她的身体急速失温,丧失了正确的温度感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明明该是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的时候,却温热。

脑袋很痛,全身都很痛,冷得?想发抖,也很想睡觉。

在眼皮沉重得?像被灌了铅时,涂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孩子?,别睡……”

是那个长得?面善脾气也和善的阿姨。

在公交车侧翻的前一秒,她被中年女人抱着头护在了怀里。

涂然的左耳紧紧贴在女人的胸口?,女人胸腔里的心跳声?混乱地传入她鼓膜。

心脏搏动?的每一声?,都在提醒她,不要睡着,不要睡着。

呼吸越来越艰难,涂然已经疲惫得?近乎麻木,但还是强撑着眼皮,等着救援人员过来。但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最后,归于虚无。

眼皮沉重阖上的前一秒,看见一双鞋踩过那片水洼朝这边跑来时,涂然的左耳只剩一片死寂。

为什么要在那时候保护她?

从醒过来后,涂然就反反复复地在想这个问题。如果阿姨在反应过来的那瞬间?先护住自己的头,或许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自己?

涂然也不止一次内疚自责过。她翻遍了新闻报道,都没有提遇难者的详细信息。

她托妈妈去?寻找这位阿姨的女儿,无论对方是责怪她也好,想让她做什么来弥补也好,她都想偿还这份恩情。

然而,来同她见面的,却是一个头发须白的中年男人。

“我是她的丈夫。”中年男人是带着鲜花和水果来的,也带来了阿姨已经离世且下葬的消息。

涂然很局促,也很愧疚,“对不起,苏阿姨是为了保护我才……”

阿姨的丈夫告诉她,阿姨叫苏曼香。

涂然把?那天?因为和妈妈吵架跑出家,遇到?苏阿姨好心帮忙,温柔劝导她,在临出事时还及时护着她的来龙去?脉,都一一告诉了他。

中年男人脸上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是有些释怀和欣慰,“这对她或许是解脱。”

涂然惊愕,也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她看到?你,可能?想起了园园吧。”中年男人说,“园园是我们的女儿,她比你要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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