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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明日之后,我不在皇城当值了。”褚昉平铺直叙,不知是单纯在陈述一件事实,还是在感叹什么。

陆鸢看看他,仍是点头“哦”了声。

褚昉忽觉得有些闷。

陆鸢因为生意的事大约还会经常进宫,他不在皇城,周玘却在。

“不能叫康大哥管这事么?”褚昉突然提议。

陆鸢愣了会儿,意识到他在说生意的事,摇摇头:“表哥有他自己的事,不方便。”

褚昉压紧了唇,唇线的弧度看着有些霸道,陆鸢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这样子了,按照以往经验,他下句会直接命令:“把这事交给别人,你不可再管。”

这次,他却只是压着唇,迟迟没有说话,但神色越崩越紧,像一尊玉雕突然蒙上了一层飞霜。

他这般忍耐的模样,有些好笑。

陆鸢抿紧忍不住勾起来的唇角,别过头看窗外。

“子云在宫里当差,你若有急事,先找他,他会想办法叫人通知我。”

褚昉认真看着陆鸢:“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要去找周玘,不要欠他人情,不要和他再有任何深深浅浅的纠葛。

陆鸢随意点头,“嗯。”

褚昉压紧的唇角并没有舒缓,盯着陆鸢偏过去的侧脸。

她眼尾稍稍翘起,长长的眼睫似被风拂过,偶尔轻轻地颤,看上去愉悦的很。

不知为何,褚昉觉得她在偷笑。

没有多想,他伸过一臂将人捞了过来。

陆鸢本是直直坐在窗子边,没料想他会突然进攻,身子不可自控,向后一仰撞进了他怀里,被随之而来的手臂牢牢圈住了。

褚昉盯着她脸,似要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放大十倍百倍。

陆鸢仍是抿着唇,看上去很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用了怎样的力气,嘴角都有些酸了,只有这样才能盖住笑意。

可她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雀跃明亮的光无比生动地落在褚昉脸上。

她白皙如雪的面容,平静得像一池没有波澜的湖水,那双笑着的眼睛,却是湖水里闪耀着的日影,浮光跃金。

他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你夫君降职,你很开心?”

陆鸢摇头。

褚昉按她紧抿着的唇角,轻轻揉捏着,“酸么?”

“到底笑什么?”在他面前,她的笑容向来只有礼貌,褚昉还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欢喜。

他一向执着,想来问不出答案不会罢休,陆鸢想了想,一开口,先笑弯了唇角。

“方才,我看到树枝上有两只雀儿,一只安安静静,一只羽毛都炸起来了,想去叨那安静的雀儿,却不知因何,气冲冲扑棱着翅膀,张了张嘴,又偃旗息鼓,缩了回去,轻轻伸出嘴在那安静的雀儿脖羽上蹭,可爱的很。”

褚昉听她描述的活灵活现,下意识往窗外瞧去。

陆鸢笑说:“早就飞走了。”

褚昉看回她,目光落在她颈上。

两只雀儿是很可爱。

不知为何,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颠簸了下,陆鸢捂紧了脖子,看着褚昉锐利得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气势上有些不战而退。

“国公爷,一会儿还要见人。”

她也不知褚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帐衾之内就罢了,在外头竟也胡来。

“国公爷!”惊怒却又特意压低的声音。

“褚照卿!”压低的声音有些无奈。

“阿鸢,谁是那只炸毛的雀儿?”

褚昉碾着她脖子上桃花瓣大小的印痕,闲散地望着她。

陆鸢颦眉瞪他一眼,从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里掏出掌心大小的妆镜,照脖子一看,眉心蹙的更紧了。

一会儿回到褚家碰见了人怎么办?

凝神想了想,陆鸢扯下臂弯的帔子,平铺展开之后去拔发簪,被褚昉阻下。

“做什么?”

陆鸢瞪他一眼,甩开他手臂,自顾拔下发簪,在帔子一头剌开一道口子,而后哧啦一声,撕下一缕宽窄适中的水碧色薄纱。

绕在颈上挡住那处红痕,还在耳下位置系了个蝴蝶结。

褚昉好整以暇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却什么都没说。

京都女子没有这样装扮的,她如此标新立异,实为欲盖弥彰。

他的妻子变了。

回到褚家,褚昉让陆鸢先回兰颐院,自己去松鹤院与母亲说今日宫宴的事,与其让母亲日后从别人嘴里听到添油加醋的经过,又去责怪陆鸢,不如他提前说说清楚。

因郭元的教训在前,郑氏对褚昉迁官的事倒也没有太意外,听他说完经过也松了口气,还开导他宽心。

褚昉又问句:“母亲,你和窦家还经常来往么?”

郑氏一愣,随即摇头:“哪还好意思啊,人家没跟我闹已是留了体面,怎还能若无其事打交道?”

“那就好。”

褚昉转身要走,又听母亲问:“窦家怎么了?”

褚昉也不瞒她,如实说:“这风波缘于信阳侯夫人打碎了一个茶盏。”

郑氏顿了顿,一拍桌子,气哼哼说:“没想到那小姑娘还是个记仇的!买卖不成情义在,她倒使起坏来了!”

又对褚昉好声商量:“不如,你跟陆氏说说,别做宫里的生意了,伴君如伴虎,你又在朝为官,说不定哪日又被人坑害了,这次躲得过,下次可不好说。”

褚昉道:“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儿子做官还沉沉浮浮,有起有落呢,难道辞官不做?”

“那不一样,你是儿郎,那是你的路,陆氏又不是非要如此,之前她在咱们家,不是就安安稳稳的,也没见她东奔西跑,这次怎么就一定要奔波劳碌了?还有,你不是说她身子不好,让她好好调养身子,抓紧给你生个儿子出来,你都三十了,等不得了。”

郑氏明白儿子是非陆鸢不可了,已经不再寄希望于让他休妻,只能催他生子。

褚昉捏了捏眉心,“母亲别管了,她身子还未好透,急不来。”

“怎么还未好透?那林大夫医术一向好,这次就遇上疑难杂症了?改日我叫几个大夫来会诊,倒要看看是怎么个顽疾。”

“母亲”,褚昉沉重叹口气,“是我的问题。”

气氛一时凝固了。

郑氏嘴巴几乎和眼睛一样圆,足足僵硬了半刻钟,结结巴巴:“怎……怎么……还能治么?”

褚昉不看母亲神色,淡淡开口:“在治。”

这模样落在郑氏眼里,便是儿子因这事自卑了,她本想问“多久能治好”,又怕伤他颜面,忍下话,只是说句:“那就好……”

“母亲,事关……”

褚昉话刚出口,郑氏已保证道:“你安心治病,别多想,我,我也不插手,叫你夫人管你罢。”

离了松鹤院,回兰颐院的路上,碰见保母抱着七个月大的侄子在院子里玩耍。

侄子生的白胖,圆溜溜的眼睛见人就笑,家里人都说和褚暄幼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远远站了会儿,回了兰颐院,见陆鸢还在纠结脖子上的印痕,正对镜涂抹着什么。

“前几日林大夫说,你的病怎样了?”褚昉知道她已调养妥当,现在吃的药都是固本培元的,不影响要孩子,却还是这样问了句。

陆鸢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他又在催她生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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