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是要死的。毫无尊严的痛苦死亡,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林鹤知耸耸肩,“我觉得这没什么错。”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罗小春或者他母亲想帮助老人摆脱痛苦——这个初衷——是错误的。他错的是手段。”
单瀮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林鹤知,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如何让老人在晚年不要经历这种痛苦,方法有千千万万——比如,在办理退休的时候,从政策层面推动‘年轻老人’与子女对话,沟通日后生病失能的救治方案,而非把这种比较沉重的内容当成忌讳不谈,最后导致了老人不想救治,但子女出于各种原因强行吊着这一口气。”
“再比如,”单瀮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何从立法层面推动针对安乐死,当然这件事很难实现是因为有很多人会钻空子,那么,如何规避这些漏洞?如何真正地实现有尊严的死亡?”
其实,单瀮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林鹤知讲这些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仔细展开:“法治社会成为法治社会的前提,是所有人平等地遵循它的规则——当然,这个规则有修改、进步的空间——就因为你想,你能,你认为自己的诉求是完全合理的,并不代表你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罗小春或许是因为心智不全,很难明白这些道理,但你呢,林鹤知?”
林鹤知见他突然上纲上线起来,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目光,觉得这人简直无趣至极。
单瀮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语气异常笃定:“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哦?”林鹤知哂笑一声,“我在想什么,单队长?”
“你在想——你当然和罗小春不一样,”单瀮冷笑,“如果是你要做这种事,你一定有办法不被警方发现。”
林鹤知:“……”bgo
“林鹤知,”单瀮突然凑到他耳边,“我早警告过你了——你在想什么,我知道。”
说着,他抬起手,拿食指中指往对方锁骨上戳了戳,用一种几近威胁的语气说道:“如果你做了什么,我也会知道。”
林鹤知吃痛,连忙侧身,与人隔开一臂距离,拖长尾音:“知、道、啦——”
“找不到嫌疑人还这么爱讲道理,我看你就不应该当警察,你应该来我的小破庙里念经。”
单瀮:“……”
罗小春一案并非秘密,很快,李涌进的手下便打听到了那个不小心把水架打翻的保洁。
阎凡是这两年才去三木护理院做保洁的,表面上看,他就是个退休后给自己找份零工做的小老头,但李涌进拿着档案的手抖了抖,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人身材佝偻,右脸额角到眼睛周围有一块识别度非常高的烧伤疤痕。
李涌进见过他。
那是秦山岳的园丁,之前少说也给秦家人修理了二十几年院子。
“备车,我要去见他,”李涌进“唰”的一下起身,并吩咐自己的手下,“把我最好的那两瓶茅台拿上。”
夜莺
李涌进没有选择自己招摇过市的豪车, 而是招呼助理开了一辆非常低调的黑色奔驰,缓缓隐入夜色之中。
阎凡就住在三木护理院附近,那是一片城乡结合部的街边门面,夜晚也看不清楚。李涌进仔细检查了对方的社会关系, 发现老人没有配偶, 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但资助过几个孩子上学。
门内拴着防盗锁,老头把门打开一条缝隙,仔细打量了一眼。他似乎是认识李涌进, 见到对方后,二话不说又要把门给关上。
而李涌进眼疾手快地往门缝里塞了一个几厘米厚的大红包, 果然, 对方犹豫了,最后还是解锁开了门。
李涌进注意到,房间里堆放许多殡葬用品,而在他进门前,老头儿就坐在餐桌上,拿线头扎着花圈上的纸花, 白的, 黄的, 红的,堆了满满一桌子。
李涌进递过两瓶上好的茅台, 开门见山地说道:“秦老先生想传达的警告,我这边已经收到了。”
阎老头老僧入定似的沉默着,既没有反问“什么警告”, 也没有承认自己做了任何事,只是低头继续扎纸花。
李涌进见他没有反应, 又压低声音问道:“我想,这件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现在平安会一事已经交至检察院,我见秦大哥一面十分不方便。老先生既然帮秦大哥做事,是否有渠道能帮忙转告一声?”
老人这才缓缓开口,嗓音嘶哑:“……心中倘若无愧事,夜半自无鬼敲门。”
“我亲自来这一趟,就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诚意——”李涌进叹了一口气,“前段时间,平安会慈善基金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我不知道秦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们李氏从未向警方提供过任何对他不利的线索。”
“地产项目最后被翡翠城拿下,我也是非常意外。作为既得利益者,或许怎么说或许都显得有些虚情假意,但我还是想和秦大哥澄清一下——”
“我能对天发誓,我从来就没有拆过他的台。”
老人头也不抬,手里麻溜地扎着纸花,半晌,只是吐出一句:“礼我收下了。”
李涌进听到这句话,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在满是纸花的桌上搁下一张名片:“老先生,如果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男人没有久留。
他前脚刚走,老人就把李涌进的名片像香烟似的卷起,插进了不远处供奉排位的香炉里,冷笑一声。
回程途中,李涌进仰头靠在后座的皮椅上,有些疲惫地合上双眼。这段时间,他只要一闭眼,眼前就出现开工仪式上的那三柱断头香。
男人低声呢喃道:“李氏翡翠城项目落地,我心里始终不安。”
助理小声答道:“已经按李总您的吩咐,事事小心地在推进,目前看来,项目进展还是顺利的。”
昏暗的车厢里,李涌进突然睁开双眼,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灯火把他一双眼睛照得雪亮。男人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小姜呐,跟我走这一趟,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姜远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给出标准答案:“李总,我应该知道的您都会告诉我,至于我不应该知道的,我不会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