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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他去国外参加了一个研讨会,要从北城转机回南城,便顺道请祁然和清雾吃饭。

餐厅跟清雾的学校在同一个方向,他先接了祁然,再跟祁然去接清雾。

祁然打了个电话,清雾没接,就说估计她在教室里做东西,没注意看手机。

祁然准备进去找人,他是第一次来这学校,也有意参观一番,就跟着一起进了校园。

祁然明显常来,轻车熟路地就到了陶瓷系所在的教学楼。

学生实操的教室在走廊最里端。

他站在走廊的窗外,越过一排呈晾陶坯的展架,一眼看到了窗边正在捏坯的女孩。

满窗绿意,叶间碎光如水微荡。

她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t,头发随意绑了起来。

满手的泥,却显得那张脸,如白釉一样干净漂亮。

是愣了一下之后,他才认出来,哦,那是陈清雾。

陈清雾上初一的时候,他就去读大学了,之后出国读研,回国创业,常居东城。

每年只有节假日匆匆一会,只觉得这姑娘长高了,身体看着没那么病恹恹了……

除此之外,几无深交。

这一瞬间,他骤然意识到,她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常常需要他额外照顾的世交妹妹了。

那之后,他总在闲暇时无端地想到那一幕。

后来回南城,两家聚餐,他总是无法控制去看她,初衷可能是希望看出一些她小时候的影子,来弥合那天那一瞥之下,难以言喻的陌生心悸之感。

但看得多了,就越来越难以挪开视线。

后来有一天深夜,父母去陈家打牌去了,他在三楼书房做融资计划书,正准备下楼喝水时,听见她和祁然回来了。

两人没有在客厅停留,直接上二楼,去了祁然的房间。

时至今日仍然记得那一刻的心情,怎样惊觉自己竟然妒意翻涌。

那样丑陋而陌生的情绪,他从未体会过。

之后,他越是想要将这种妒念驱逐,越是在对她的关注中越陷越深。

以至于最后只剩被背德的负罪感深深折磨,深陷泥沼的绝望。

“……渊哥哥你看这个。这个就是上次你选的那个试片的釉色,柴窑烧出来比电窑更漂亮。”陈清雾将杯子递到孟弗渊面前。

孟弗渊没接,她疑惑抬眼。

孟弗渊正在看她,但也似乎不是眼前的她。

目光幽邃,如深渊静默,明明应当是冷的,却叫她目光像是被灼烧了一下。

她心头一惊,仓促移开视线。

“我看看。”孟弗渊放了手里的那只“半江瑟瑟半江红”,来拿她手中的灰白釉。

他的声音分明这样平静,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

她却犹自心惊,不敢再抬头确认。

孟弗渊拿着那只杯子, 细看后说道:“釉色效果确实更丰富。”

“嗯……柴窑火势走向和落灰都会影响烧成效果,而且是随机的。柴窑会有一种开盲盒的快乐。”陈清雾收敛思绪,尽量使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这只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陈清雾思忖。

“每一样都会起名?”孟弗渊问。

“我觉得可以称之为作品的才会起名。”陈清雾伸手, 拿回那只杯子,“……咦这里还有一抹灰紫色,你看。”

孟弗渊看去一眼, 说道:“应似飞鸿踏雪泥?”

“好贴切!”陈清雾眼睛一亮,“那干脆这套茶具都用诗词来命名好了。”

剩下的四只茶杯和茶壶,两人也都三下五除二地起好了名字。

陈清雾叫孟弗渊帮忙看着,自己去车上将打包的材料拿了过来。

因为柴窑的随机性,不敢完全赌运气,因此同样的形制和釉色,陈清雾各烧了三件, 只挑出每种样式最好的那一件。

整一套装入一只软皮箱中。

箱内铺着海绵,再垫一层软绸,大抵是其他茶具的箱子,海绵凿空的部分不完全适配, 但勉强能塞进去。

匣钵里剩下的那些,就用泡沫纸裹上几层, 依次放进纸箱里。

一边打包这些被淘汰的备选瓷器,陈清雾一边说道:“如果是翟老师,会把剩下的这些都打碎。他是一个十分完美主义的人,不是一百分就等于不及格。而且因为是客户私人订制的,要保证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孟弗渊望着她, “你不舍得。”

“我不舍得。所以我都会带回去, 封存起来都可以。”

归还了匣钵,陈清雾抱着软皮箱, 孟弗渊替她端着那只纸箱,两人往工作室走去。

东西放置在工作台上,陈清雾说:“清洁打包之后,就可以给安姐送过去了。”

孟弗渊说:“准备好了和我说,我联系安姐。”

陈清雾说“好”。

孟弗渊抬腕看表,“我先走了,清雾。有事微信联系。”

“今天耽误你时间啦。”

“没事。”

陈清雾打开了软皮箱,取出里面的一只杯子,瞥见孟弗渊即将走出大门,她抬头看去一眼。

过了两天,陈清雾带上茶具,跟孟弗渊去给安姐送货。

天气晴好,那竹林里茶舍又是另一番景致。

虽已是夏天,山里却凉快。

就在树荫底下,安姐支了桌椅给两人烧水沏茶。

等待小炉上的水烧开的时间里,陈清雾将皮箱递给安姐。

方才陈清雾上车时,孟弗渊就留意到,这皮箱不是上次的那一只,大约是专门定做的。

安姐接过,笑说:“那我就打开了?”

“您打开吧。”

皮箱打开,里头一壶六杯,严丝合缝地嵌在垫了黑色绸布的海绵垫之间。

安姐“哇”了一声,率先取出了那只外部火彩内部积釉的杯子,“这颜色真特别。”

“这只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还有名字?”

“都有的。”

陈清雾一一介绍剩下的“塞上燕脂凝夜紫”、“客舍青青柳色新”、“深巷明朝卖杏花”、“千里潇湘挼蓝浦”。

最后,拿出那只灰白釉的杯子,说道:“安姐您说过不喜欢白瓷,但我还是自作主张做了这只白陶杯,您看看会不会喜欢。”

安姐接过,转着圈地仔细查看:“白色挺丰富的……细看好像还有点灰色……”

她前面反应都属寻常,直到手指一顿,激动道:“这一抹灰紫色怎么烧出来?”

“是柴窑自然落灰和釉料发生反应出来的随机效果,独一无二的——您喜欢吗?”

“本来也就觉得一般,但这一抹灰紫色可太神来一笔了。它也有名字吧?”

陈清雾笑道:“应似飞鸿踏雪泥。”

“你想的?绝了,这么切题的名字怎么想出来的。”

“是渊——孟弗渊想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着外人“渊哥哥”这称呼有点难以启齿。

安姐望向孟弗渊,笑说:“你不理工科出身的吗?这么有文化啊。”

孟弗渊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压根不理安姐的揶揄。

陈清雾拿出了皮箱里最后剩下的那只陶壶,黑釉里衍着深蓝,“这个是‘一泓海水杯中泻’。”

安姐摸摸那茶壶,又依次摸过那些形状不一的杯子,笑说:“清雾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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