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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凤怀月倒吸一口冷气,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他将符咒一收,站起来就想走人,小白却从锦囊中溜了出来,乘风就要向着宴席的方向飘!

“喂!”凤怀月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小白却又拧巴着要飘走。它闹腾起来,是真的闹腾,完全继承了当年司危的那份无理取闹,嗷嗷呜呜地就要跑。凤怀月暗自叫苦,连用十几道符咒将它逼入一处死角,自己则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总算将这倒霉儿子一把攥住。

“呼。”他坐在地上教训它,“下回再这么闹,当心我喂你吃黄连拌辣椒。”

小白蜷成一团,战战兢兢不敢动。

“……行了,逗你的。”凤怀月用指背蹭了蹭它,又心软,“回去买果子给你吃。”

小白并没有没被果子安抚到,甚至还缩得更小了,凤怀月也顾不得多问,低头想将它装进锦囊,却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

这里没有阳光。

而且只有自己坐的这一块地方没有阳光。

一个人的影子正严严实实地笼着自己。

他心跳一滞,缓慢地回过身——

然后便看见了司危的脸。

凤怀月不由一阵脊背发寒。比起司危, 更令他不适的其实是正站在司危身边的,那个僵硬而又古怪的“自己”,对方表情木讷,眼神空洞, 皮肤白得不见一丁点血色, 穿一身宽大奢华的云锦宽袍,衣摆被风吹起时, 如一片香腻冰冷的蝶翼, 直扇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撑在地上的手指也蜷缩着,深深抠进泥地。

偶人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微微俯下身,陡然浓烈的花香使得凤怀月愈发脏腑抽挛,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离远一些, 却忽然被一阵寒凉飓风重重锁住脖颈。

“咳!”他费力地抬起头, 剧痛使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依稀辨认出那双眼睛, 冰冷的, 与梦境中截然不同,毫无温情可言, 只像一只失控的野兽,充满令人胆寒的残虐。

司危没有理会身后正大呼小叫赶来的余回, 他面色阴沉, 强迫凤怀月转过身去, 单手一掌, 灵力霎时如利刃剔过那道细韧背骨, 须臾,竟从中硬生生剜出一块沾着血的,透白的玉。

他松开手,凤怀月立刻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里衣被虚汗打得透湿。从撞上司危的双眼到现在,不过短短一瞬,他却已经被对方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期间经历简直像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但痛却是千真万确存在于现实中的,血渍从他背上缓缓铺展洇开,也像一对蝶翼,红的,鲜红,与眼前那抹纯白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何为修真界最令人胆寒的暴君,他现在才算有了真切体会。

“你又犯什么病!”余回赶到之后,低声呵斥司危,急忙将他拉到一边。彭流是在菡萏台宴席上见过凤怀月的,虽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但眼见他已经满背是血,也无暇多问,只抬掌送过去一道灵气,替人短暂封住伤口。

余回夺过司危手中白玉:“疯了吧,哪怕他真是十恶不赦之徒,你就这么当着百十来号人的面动用私刑?不要太嚣张!”

司危冷冷道:“这是阿鸾的东西。”

余回闻言一愣,低头一看掌心之物,玉髓白而润,隐约透出凤凰纹路,确实是当初凤怀月用心头血点出来的灵物,只是形状变了,被磨得更小更细,看起来像是一截白色骨头。

世间的确是有这么一种治疗手法,以灵玉来修补修士们碎裂的灵骨,但又因为此类灵玉实在太过罕见,所以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医馆里,大夫们往往也会取他人之骨来完成手术,至于“他人”是何人,他们有的重病濒死,有的自愿放弃修为,总之都用不到灵骨,倒不如剔了,替家人、替自己换一笔巨款,至于其他更为血腥的获取途径,说出来,是能将幼童吓出病的程度。

司危神情漠然:“他的灵骨,可不止只有这一处修补。”

凤怀月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当初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睁眼天亮闭眼天黑,噩梦与现实搅和在一起,只觉得周身如被雷击,呼吸一口都是疼的,哪里还能分得清骨头碎了几块,又被补了几块。

余回问:“那这玉……”

凤怀月答:“我在黑市买的。”

事到如今,他实在没力气再去编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但幸好当年那个自己也算是帮了眼下这个自己一回。余回转身对司危道:“当初阿鸾哪里会将这些东西当宝贝,哪怕是用心头血亲自点出来的,也是玩两天就扔,那些偷他捡他私物去黑市倒卖的贼人,难道还少吗?你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抽了人家的骨头。”

彭流接过玉骨,重新替凤怀月补了回去,过程中他微微有一停顿,眉宇间挂上疑虑,却也没多言。

背上剧痛得以缓解,凤怀月整个人依旧在打着寒颤,他现在只有掌心那一点暖意可依赖,便不由自主地握紧再握紧,灵火被他捏得溢出指缝,却没有任何挣扎,反倒温柔地包裹了过来。

彭流问:“这是我们丢失的灵焰,为何会在你这里?”

凤怀月将手背到身后,缓了半天,方才道:“它是自己藏到我身上的。”

“许是因为你的灵骨内有阿鸾的气息。”彭流又看了眼司危身边的“阿鸾”,方才在开席之后,他突然就站起来,一言不发要朝着这儿走,应该也是感应到了相同的灵气。

余回伸手想要将灵焰接过来,但小白哪里又肯,“嗖”一下就飘入了凤怀月的衣襟内,颇有几分连滚带爬的架势。这小东西的脾气,众人都是见过的,不比司危正常多少,发起疯来无人能控制。考虑到眼下还有百余宾客在另一头干巴巴等着,彭流便退让一步:“我先差弟子送阁下去医馆休息。”

凤怀月也想尽快离开这倒霉地方,虚虚一点头,转身想走,那偶人却也跟着挪动两步,伸手去触他的指尖。

司危一把将人拽回自己身边:“阿鸾!”

凤怀月再度汗毛倒立,也不知是因为司危的声音,还是因为方才短暂触碰间,从自己内心深处突然翻涌而起的诡异错觉——那似乎当真是另一个自己。

不是靠邪术堆积制造的傀儡,而是千真万确被禁锢的,急于挣脱的,另一个自己。

彭氏的弟子将一头雾水的凤怀月带离了这座山。

余回皱眉:“这人……”

“他确实古怪。”彭流道,“罢了,我会让弟子暂时看管住他。先去赴宴,否则将宾客晾在山中,保不准哪张嘴又要添油加醋去生事。”转头看到司危,也是一肚子火,骂道,“这里不是枯爪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下回发疯之前,能不能至少先看看场合?”

司危听而不闻,拉起偶人的手想走,下一刻——

“啪!”

好清脆的一个巴掌。

司危震惊万分,余回与彭流也懵在原地,因为他们哪怕在三百年前,也是没见识过这种大场面的。现场一片寂静,半晌,余回方才出来打圆场:“咳,我说——”

“阿鸾。”司危急急握着偶人的肩膀,眼底血红,“你再打我一下。”

余回:“……要点脸。”

我就不该多嘴。

偶人却已经又恢复了先前的木讷,不理任何人,继续朝着宴席间走去,司危寸步不离跟在他身侧。待两人走远后,余回忧心忡忡道:“你有没有觉得,他比三百年前更疯了,像是真的在枯爪城里憋出了脑疾。”

三百年前有飞贼不知天高地厚,偷了凤怀月半园子的奇花异草,也仅仅被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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