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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虽然长大了,成熟了,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也不至于把所有的情绪都封藏于冷漠的面容之下,连笑容看着都像是虚应故事,强挤出来的。
回来十天有余,女儿脸上露出的笑容屈指可数。就算搬回了这旧时成长的院子中,也是埋头在做自己的事。每天只有一件事雷打不动,就是问大军何时能够集结完毕攻秦,她好好上阵解决掉穆伟才那个麻烦。
而且,还有陈家上下二百一十四口的性命。虽然是祝余动的手,但想来没有自己女儿的默许,祝余是绝不会也不敢动手的。
挥退了跟着的侍女,安澜独自走向了正背靠着树刻录玉简的楚摘星。这让安澜放心不少,摘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这棵树。
楚摘星早就发觉了安澜的到来,早早就停止了刻录玉简的动作,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叫道:“娘亲。”
“在做些什么呢?”安澜并不见怪,只是同样敛裙挨着楚摘星坐下。因为有孟随云昔年给出的丹药打底,远远望去两人就像是一对姐妹。
“宗门缺一部能快速入门,威力尚可,且最好能结阵遇敌的剑法,我在想着呢。”
此次大败亏输,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都做了总结,均认为除了被偷袭之外,宗门缺少结阵对敌的手段。
两部镇宗功法倒是可以结阵,但对天赋要求太高,练了的人平时也是单打独斗的多,根本没合练过,仓促之下还未来的及就被各个击破了。
但凡有临枫殿的剑阵手段,这次定然能让魔族更难过,活下来的弟子也会更多。
宗门里现在楚摘星剑道修为最高,于是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安澜心中一惊,女儿居然能一力编纂一部功法了吗?她不知修道有什么讲究,不过她是武人,代入武学之中,这就是能开宗立派的标志啊,哪怕只是个小门小派。难怪把穆伟才看做土鸡瓦狗,认为覆手可灭。
但孩子无论飞多高,本事有多大,在母亲眼中也依旧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安澜状若无意说道:“是不是遇到事了,能不能和娘说说?”
楚摘星一懵,第一反应就是祝余说漏嘴了,但缓过神来一想,祝余是不会说这些事的。
被娘亲看出来了啊,不过楚摘星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可血脉压製就是血脉压製,无解。对上安澜,楚摘星是绝无蒙混过关的可能性的。
“是没有遇到事?还是遇到了不能和我说事?前者点一下头,后者点两下。”
难耐的沉默之后,楚摘星还是点了两下头。
安澜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楚摘星的脸好一会,才把人揽入怀中靠着自己的肩膀:“你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时时让紧迫的情绪压在身上是不好的。你看这棵树,比你十二年前离家时又粗壮了不少。”
“嗯。”楚摘星闷闷应道,兴致并不高。
她小时候最喜欢躺在上面晒太阳睡觉,如今故地重游,隻图一个心安了。微风穿树,叶簌簌发声,于她而言就是天籁,可暂时忘记心中那些压力。
“我儿,你可知这树是如何成长的?”安澜忽然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不等楚摘星回答,安澜就继续说道:“这是你外祖母告诉我的,如今就传给你。凡树欲长,冠则越伸,为承光泽,根则愈深,为蓄雨露。
根系于地下绵延万里,穿过重重障碍,陷入最深的黑暗,没人会知道,知道了也没人会在乎,人们在乎的只会是粗壮的树干能用来打造什么,高耸的枝丫能打下多少柴火。
越向往光明,就要越陷入黑暗,但人们在乎的只会是向阳的一面是什么。把根系暴露在外,是取死之道。摘星,你可明白?”
楚摘星靠在母亲肩上,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眼皮剧烈颤抖着,额上不断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从最开始小口小口喘着气,到大口大口喘着气。
手不由自主伸入了衣内,勾出一块坚硬的青色鳞片来,死死握住。任锋利的边缘把手掌划得鲜血淋漓,好似这样就能给她带来力量。
安澜也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带来这样的后果,瞬间也是六神无主,愣怔片刻才一迭声的让人去请祝余来。
“娘亲,不必了。”好似生了一场重病的楚摘星扯住了安澜的袖子。
安澜捧住了楚摘星汗津津的脸,着急的上下摸索:“摘星,没事吧?真的没事吧?”
“一时有些想左了,幸亏娘亲您提醒了我。”
此时楚摘星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却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就好像蒙尘的宝剑被悉心擦拭过了,再度归鞘。
若是孟随云在此,就会发现先前从楚摘星心中沼泽翻滚而出的淤泥被全数压下,呈现在人前的部分重新变成了一汪清泉。
只是那片沼泽已不复未被发现时的平静,不过其中究竟翻滚地有多么剧烈,就是楚摘星一个人的秘密了。
安澜心疼地替她清理手上的伤口,把外翻的肉一点点抚平,又托着那块青色的鳞片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把这么锋利的东西戴在身上。”
楚摘星迟疑了一阵。脸上飞起两块可疑的红云:“一个……朋友的东西。”
安澜本没觉得有什么,隻当是楚摘星看着亮丽,才戴着玩的,奈何楚摘星的演技太拙劣,表现太可疑,反而让她窥见了点什么,揶揄道:“当真只是一个朋友?”